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全身纏滿了繃帶躺在一堆破茅草上,旁邊是一個殘缺的碗,裏麵隱隱約約散發著藥草的氣味。這是一間破廟,佛像的頭好像被人削掉了一半,露出裏麵的黃泥。佛龕上隻有灰塵和幹枯的供果,到處都結著蜘蛛網。
我還活著。我又閉了眼,全身上下沒一點知覺,竟又這樣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我又夢到了李呈瀐,夢見他說,“鳶兒,看我給你畫的畫像可好看?”我笑盈盈的湊到他的書桌旁,看到一個紅衣少女正笨拙的舞著劍,“我哪有這麼笨。”我不滿道。李呈瀐笑著說,“在我眼裏,你就是笨蛋鳶兒。”我看到他笑著笑著突然眼裏流出了兩行眼淚,嘴巴也一張一合不知道說什麼,我突然害怕起來,我伸手想抓住他,卻發現他離我越來越遠,我感到很不安,身體突然開始往下墜。
“醒醒,喂,醒醒。”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緩慢的睜開眼,光線還有點刺眼。一個小小的輪廓漸漸的清晰起來,粉嫩嫩的小臉帶著圓圓的兩個包子髻湊到跟前,是個小鬼頭,他的眼睛剛好對上我的眼睛,像瞧見了鬼一樣,他乍一下跳開,尖叫的跑出去,“師傅,師傅,她醒了!”
再次醒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額頭上一股似有似無的清涼觸感,一股清冽的甘草香味忽的塞滿胸腔。
我努力的張張嘴,嗓子沙啞得不成樣子,“有水嗎?”
允儒摸摸我的額頭,手很涼,語氣沒有起伏,像是在極力隱忍什麼,他問我,“跳崖好玩嗎?”
我沒有吭聲,他對於我如瘋子般的行徑早已見怪不怪。這次是玩過頭了,可是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活下來,死了多好。老天爺就是這樣奇怪,不想活的時候偏偏讓你死不了。
允儒將手中水袋的口對著我的嘴巴,慢慢的侵潤我幹裂的唇。口腔中漸漸有了濕意,身體極度缺水,我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吞水,允儒卻將手中水袋一撤,“剛醒之人不能這樣喝水。”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嗯,很醜。”
我癟了癟嘴,“你就不能騙騙我。”
允儒沉默良久,無奈道,“騙你,你就不醜了?”
我輕輕歎一聲,“允儒,你騙騙我也是好的。”
允儒摸了摸我的額頭,“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半響,我沙啞著嗓子問道,“允儒,你有沒有一種藥,讓我忘了那個人。”
允儒說,“我帶你去見我師父。”
我說,好。
翌日,我被允儒安置進一輛破舊的馬車中,他扮成了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叟,帶著一頂鬥笠。他的徒弟,姑且叫做他的徒弟,名字叫了書,本來白白糯糯的一團,現在卻化成了典型的鄉下小孩,黑黑黝黝的皮膚,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連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都沾滿了黑泥,隻有那個滴溜溜轉的眼睛能看得出往日的光彩。我被允儒裝扮成久臥病床不起的農家婦女,並且臉上帶了張□□,被了書這個小鬼塗得黑黑的。
我看著允儒的那身裝扮,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允儒告誡我,“你不要出聲,我們要穿過這片樹林,路過霄河城,去往最北邊的狼穀。”
允儒說,李呈瀐在城中張貼了我多張畫像,說是我對朝廷有功,需論功行賞,有線索者賞金百兩,見到真人者賞金萬兩。
我心中頓時一懼,一股涼意自心底緩緩上升,堵在心口脹得眼睛發酸,你就這麼怕我還活著?
一路上,了書在那不停的嘀咕,“鎖金城裏邊到處都貼著你的畫像,就跟懸賞通緝犯似的。不過你放心,你被我塗得黑黑的,任誰也看不出。這手藝我可是跟我師父學的。”
我可不就是通緝犯麼?
允儒說,“你不要出聲就是了。”
我悶悶的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馬車剛剛行了兩裏地,允儒卻將手中韁繩一緊,示意我們不要出聲。馬兒好像也感覺到了變故似的,乖乖的站在原地。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周圍安靜得出奇。
我躺在馬車裏,臉上的□□拉得頭皮發麻,我清楚得聽到了漸漸傳來的腳步聲,來了很多人。這些人出氣均勻,腳步井然有序,卻異常迅速,像是要趕往哪裏去一般,沒有絲毫停頓。
這是一片人煙稀少的樹林,那些人顯然不是普通的過客,莫非這個樹林裏有什麼?
我閉上眼睛,警覺得感受這群人的動向。周遭慢慢的安靜下來,隻有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音以及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身上的痛意漸漸傳來,我感覺到纏著繃帶的手臂漸漸的濡濕。我緊了緊牙關,馬車過於顛簸,身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每走一步,全身就像被針紮一樣鑽心的疼。可是不用馬車,目標卻過於龐大,總不能讓允儒扛著我穿城而過。我悄悄的將手臂往下壓了壓,試圖停止滲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