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葉夢乘坐的由鶴崗駛往名山鎮的這輛客車,仍在向東行駛著,就要駛到當年她工作的小工廠的所在地了。我之所以說是所在地,是因為這個小工廠於幾年前就倒閉了,像葉夢的婚姻一樣,看似熱火朝天,但說落架就落架了。葉夢現在去名山鎮,隻是為了看看黑龍江,散散心而已。

向東的哈蘿公路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小坡。葉夢知道,二十幾年前,這裏也有一戶人家的,很寬敞的一棟草屋。當然,二十年後的現在,這棟草屋也已不複存在了。

二十年前那個飄著細雨的秋天的傍晚,承蒙英雄搭救,葉夢跑到這棟草屋時,就看到了草屋的門前站著四五個二十左右歲的男子,其中一個男子還一個勁地衝她笑。

葉夢的心就又躥到嗓子眼了。她想,我不會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吧?

葉夢這樣想的時候,天色就更黑了。雨呢,漸漸地停了,晚風吹著路旁的野草和柞樹,那種不太清晰的沙沙聲,讓葉夢在事後想起一個成語:草木皆兵。

盡管已經精疲力盡了,但葉夢還是不得不拚命往工廠跑。

跑著跑著,葉夢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跑步聲。葉夢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隻手已按在了她的肩頭。接著葉夢就聽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就不信你能跑過我,我是體校的。

葉夢撲通一聲癱在了地上。

追趕葉夢的男子,就是草屋門前四五個男子當中一個勁地衝葉夢笑的那個。我可以提前告訴你,這個男子叫謝雨飛。如果葉夢不是過於驚惶的話,在聽到“我就不信你能跑過我,我是體校的”之前,她還會聽到謝雨飛已經喊了好幾遍她的名字,讓她等他一會兒。

謝雨飛說,你跑啥呀?

葉夢癱坐在地上,隻剩下呼哧呼哧喘氣的份兒了,她覺得自己這回一定是完了,徹底完了,她氣喘噓噓地說,你,殺,殺了我吧。

謝雨飛說,我殺你幹啥?

葉夢說,你殺了我吧。

謝雨飛蹲下身來,說,葉夢,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葉夢猛一愣怔,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謝雨飛說,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處對象。

葉夢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想這個她現在還不知道叫謝雨飛的男人,一定已經注意她很久了,這回她一定是無路可逃了,徹徹底底完了。

謝雨飛說,你哭啥呀?不處就不處唄,離了你我還找不到對象咋的?

謝雨飛又說,我是看你渾身大泥巴,挺好玩,我才追你。你說你哭個啥吧?行了,行了行了,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葉夢就真的不哭了,站起身來。葉夢覺得謝雨飛可能不是壞人,即使謝雨飛真是壞人,眼淚也不會幫她任何忙的。葉夢就問謝雨飛叫什麼名、怎麼知道她名的,謝雨飛的回答,使葉夢的心終於放到了肚子裏。

原來,葉夢家和謝雨飛家相距不遠,謝雨飛認識葉夢,但葉夢不認識謝雨飛。這天傍晚,謝雨飛和幾個朋友到一個同學家玩,他們正在門口吹牛的時候,葉夢由門前經過。謝雨飛提到的另外一些鄰居的名字,葉夢要麼聽說過,要麼就是認識他們本人。葉夢就知道,噩運總算過去了。

葉夢對謝雨飛說,你送我上班吧,就在前邊,不遠了。

謝雨飛說,行。

來到工廠門前時,謝雨飛又說,葉夢,你就跟我處對象唄,我對象長得死拉磕磣,我不想要她了。

葉夢臉紅了,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故事講到這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是多少有一些必要向你介紹一下葉夢的長相了。可是,肖像描寫是我最最打怵的,所以我隻能無限寬容地說,你心目中的美女是什麼樣,葉夢就什麼樣。主動權在你手裏。你知道的,亙古至今,女人長得漂亮就是硬道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女人長得漂亮也會成為自身災難的源頭。當然,這樣哇啦哇啦地講道理更不是我的強項。我的強項是講一個好故事,確切地說是將一個故事講好。我提到了葉夢的長相,是為了讓這個故事的發生和發展,有那麼點現實主義的依據。也就是說,我不想將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在一個傍晚兩次被嚇,僅僅視為生活中的一個偶然事件。

故事講到這裏,連我自己都要忘了,我在前麵還跟你提到過兩個人的名字:柯小根、柯小葉。你知道了葉夢很漂亮,當我講到柯小根、柯小葉時,你也許就不會覺得這兩個人的出場突兀了——是也許,我沒說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