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當時隻道是尋常】
很多很多年後,許多往事都已模糊,唯有與他初見的一幕始終印在德音心裏。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恍然不辨今夕何夕,映入眼簾的隻有一個握著書卷的白衣男子,似乎是發現她醒了,便轉過頭來拿眼看她。德音隻覺得心緊了一緊,大約是因這男子長得太美了吧。
用“美”來形容男人,多少有些詭異。但男子卻真真當得起這個字,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詞來形容。德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隻覺得空間狹小沉悶,微暗的光線中這男子的臉龐其實看得並不真切,隻是他那一雙眼睛實在美得令人驚豔,便是傳說中的丹鳳眼吧,眼角微微上挑,說不出的蠱惑妖嬈,讓人移不開目光,當真是眉目如畫。他並未束發,隻簡單以一根玉簪將鬢發挽至頭頂,一縷發絲輕輕垂在臉側,更透出幾分隨意灑脫。
德音試著開口說話,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男子看了他一眼,隨手倒了一碗水遞過來,她便硬撐著坐起身,並未接水,而是用暗啞渾濁的嗓音低不可聞的問道,“你是誰?”男子將水放下,卻是答非所問“你是沈家的女兒?”聲音清寒凜冽。
德音的意識逐漸清明,記憶的最後一刻,她站在東市販賣罪臣女眷的高台上,孤零零的隻有一個人,全身發著高燒,感覺自己像是融化了一般。然後……
然後她自然應該是被官隸拖回牢房,再然後便是被投入落英樓。落英樓!德音瑟縮了一下,抓緊了自己的領口,警惕的看著麵前的人。
那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麼,啞然失笑“你以為?放心,我還沒有饑不擇食到這步田地。”
原應是寬慰人的話,聽來卻無比刺耳。也對,德音暗忖道,以自己的這幅肮髒落魄的樣子,人人猶恐避之不及。男子如此俊朗,怎會明珠暗投呢。這麼一想,便索性連女兒家的羞澀都放開了,膽子也大了起來。環視周圍,她覺得這應該是一輛馬車,並且正疾馳在路上,路麵崎嶇不平,偶有顛簸。而馬車內部裝飾簡單,她原是躺在車內的軟墊上,男子坐在她身邊,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些瓶瓶罐罐。
男子見她恢複了精神,複又說道,“你既醒了,自己去把藥喝了。”她不解的看著他,難道那些瓶瓶罐罐都是給她的藥,這個人在為她治病?那男子仿若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接著道,“我買下你時,你便已昏死過去。若放著不管,倒是對不住花出去的銀兩。你發熱是因寒氣侵襲、急怒攻心,原沒什麼要緊,再有兩三副藥便可好了。隻是你的左耳……”德音這才發現一直火燒般的左耳傳來了陣陣涼意,原來也被塗上了藥。“恐怕再也聽不到什麼了。”男子緩緩說道,目光裏似有一絲悲憫。
德音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牢頭的那一巴掌委實打得不輕,若是當即能夠治療,恐怕還能挽回兩三分聽力。而如今,耽擱了這麼些時日,又高燒疲憊,怎麼還可能醫好呢。怪不得聽這男子的聲音總有些飄渺,原是因為自己已然半聾了。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德音深深地拜服下去,看來,若沒遇到這個人,她恐怕早已死了。便是被扔到落英樓,又有誰會管她的死活呢。隻是,為何他們會在馬車之上,這男子帶著重病的她要到哪兒去?思及此,她複又抬起頭問道,“敢問公子,奴婢昏睡幾個時辰了?”
聽到她自稱奴婢,白衣男子微微怔住,卻並未多說什麼,隻沉聲道:“三天。”
三天……德音不由心驚,若自己一直是在這馬車上,三天,早已離開幽都界了,這男子是要把她帶到哪兒去?
“公子……”她還要再問,男子卻冷冷的打斷她,“即便你不怕說話嗓子痛,我卻聽不得這種噪音。幾上瓷瓶裏是藥,陶壺裏有水,自己倒了喝吧。”話畢,亦不管她,隻自顧自拿起書來借著車窗外的光線看了起來。
德音不好再問,隻得喝了水,服了藥,便覺一股涼意由口中直達心腹,身體裏的焦躁感減輕了許多,喉嚨亦不像之前那麼幹澀。隻是困倦襲來,見男子已不願再搭理她,便也不管那麼多,又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