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愁恨何能免?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德音的睡眠一向輕淺,微有動靜就會醒來,尤其之前昏睡了許久,加之身子又不大舒服,迷迷糊糊的便如同沒有睡著。因此,男子推門進來時,她其實已經醒了,隻是為免尷尬,仍舊閉著眼睛裝睡。她覺得男子似乎走到了床前,心跳不由快了兩拍,繼而發現他不過是在整理地上的被褥,便又放鬆了許多。男子吹熄了燈,和衣躺下,屋子裏漸漸靜了下來。德音想著明天一定要問清楚他到底是做什麼的,買她為婢有何意圖,他們究竟要去哪裏,想的東西太多,腦子很亂,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德音身後站著的老嫗手拿銀梳輕輕的梳著她如瀑的黑發,口中說著吉祥話兒。她的娘親站在近旁,望著鏡中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兒,眼泛淚光。父親則握著娘親的手,輕聲勸慰,“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呢?俊彥人品一流,音兒嫁過去一定不會受苦!”就在這時,沈府的管家突然跑了進來,滿麵驚惶,慌慌張張地道,“老爺!大事不好了!禦林軍……禦林軍闖進府中來了!”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彪形大漢帶著一群身著甲胄的人闖進屋子,德音驚恐的站起來,那大漢卻突然抽出腰間佩刀向她揮去!
“不要!”德音猛然睜開眼,卻隻看到白衣男子站在床前,手正放在她的額上。看她醒了,便收回手,輕聲道,“你的燒已退。起來把藥喝了。”德音全身皆已濕透,夢境真實無比、恍若親曆,她被恐懼的心境困擾著,似乎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似是沒有聽見男子的話,她並未起身,隻是定定的望著床頂。夢的前半段,這一生都不可能實現了吧。已經不在世間的父親和娘親,如何還能看著她出嫁呢?而柳俊彥……她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這個人從頭腦中趕出去,人生已經足夠艱難,何必再去想一些不值得考慮的人和事。
平靜下來後,德音才發覺白衣男子已經端著藥碗站了許久,急忙坐起身接過來。藥很苦,她皺著眉頭一口氣喝了下去。毫無預兆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怕男子看到氣惱,急忙擦了淚水,又像解釋般的說道,“藥太苦。”男子沒有說什麼,轉身端來水遞給她,看她將水喝了,才以他一貫清冷的嗓音道,“想哭就哭出來,是哭是笑還用看誰的臉色?”
德音怔怔的看著他,自醒來以後,這個人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溫柔的話。可是,仔細想來,他說的每一句,竟都是為她好。他甚至會半夜起來,就為看她的燒退了沒有。若她沒醒,他是否還會像之前她昏迷時那樣喂她喝藥?活到現在,這樣對她的人,也隻有娘親。
小的時候,她身體孱弱,經常感染風寒。每當身體滾燙渾身酸痛地躺在床上時,娘親總是不眠不休的照顧她。記得有一次,她病得很重,被娘親緊緊摟在了懷裏,高燒讓她的意識模糊,卻隱約聽到娘親哭著求老天救救她,甚至寧願以自己的性命相換。後來,娘親重病時,她也是這樣跪在地上懇求上天,可是娘親還是走了。她總覺得娘親是拿自己的命換來她活著。可是,她活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