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德音覺得眉頭一跳,心下便有些忐忑。
春花嬸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麵色有些晦暗,卻還是笑著說,“別看鐵頭傻愣傻愣的,身手可好著呢,什麼虎豹熊蛇的都怕著他呢。德音你早點睡,興許明天他自己就過來了。”
雖然春花嬸說的輕描淡寫,德音卻仍覺得心裏惴惴的,許久許久不能入眠。
轉天鐵頭還是沒有回來,春花嬸慌了神,托了村裏人進山去尋他。山林太大,數日過去村裏人還是沒有找到他,便再也無人願去,隻說他恐怕已被虎狼給吃了。
德音卻無法死心,春花嬸告訴過她,鐵頭的身手是這樣好,他怎麼會死在山裏頭呢。於是每天德音都和春花嬸站在村頭等著,希望能見到鐵頭回來。
那日他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德音站在村頭的大樹下,看著渾身是傷一瘸一拐走進村子的張鐵頭,心裏異常難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她甚至忘了上前去扶他,而是愣愣的呆立當場。
鐵頭是為了給她采藥,失足從山坡上跌下去的。他的腳踝骨折,隨身帶的東西也都丟了,還遇到了傷人的畜生,險些失了性命。好容易活了下來,曆盡千辛回到村子,手裏竟還緊緊攥著那株藥草。
“這個傻子。”站在德音身邊的春花嬸看著渾身是傷的鐵頭,拭了拭眼角的淚,低聲道。
而德音,望著落日餘暉下向她走來的鐵頭,隻覺心頭的沉重感越發強烈。
德音主動承擔起照顧張鐵頭的工作,除了晚上回春花嬸家休息外,大多數時間都在他這裏。所幸除了腳腕骨折,鐵頭主要是受了些皮外傷,他本來就身子健壯,在德音的照顧下,恢複得很快。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張鐵頭不再像初次與德音相見時那麼害羞,雖然話仍舊不多。隻是德音經常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當她望過去或是同他說話時,他反倒快速收回目光,臉上卻總是微有紅暈。
一日傍晚,德音為鐵頭準備好飯食正要離去,卻見他默默的看著自己,雙頰緋紅,倒像是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不由問道,“鐵頭哥,幹嘛這樣看著我?”
“阿音……”鐵頭顯得有些躊躇,“春花嬸跟我說了,村裏傳了好多閑言閑語。”
德音知道他說的閑言閑語是什麼,村子不大,民風保守。她和張鐵頭,男未婚女未嫁,多日共處一室,且鐵頭又是為她所傷,此類男女情/事最易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因而一時之間什麼樣捕風捉影的說法都有。
見德音不語,鐵頭複又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名聲最重要。我想了想,明天……”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接著道,“你就不要來了吧。”
德音不是不知道,張鐵頭對她不同於旁人。他不但將她從山中救回,而且為了給她補身子,進山采藥險些喪命。如今天氣漸冷,她身上穿著的是他特意讓春花嬸為她縫製的皮襖,那皮毛油光水滑,是上等的貂皮。他從來不問她的身世,同她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提到了她的傷心事。而平時和春花嬸交談,也總能聽出幾分撮合的意思。
德音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可是她記得當年娘親活著的時候,每一日每一夜總是癡癡地盼著父親的到來,所以她總以為,若是喜歡一個人,便會想要日日看著他,可是鐵頭最先想著的,卻是她的名聲。他竟從未想過,以此來占有她。
麵對這樣的他,她如何還能無動於衷,如何還能裝作一無所知?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從前她總以為,這詞輕描淡寫,最是不通人情。如今,卻幡然領悟。或許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總有一些人,他的愛不是占有,而是滿滿的付出。
她知道自己不愛鐵頭,多日相處下來,她並沒有心動的感覺,有的隻是感動和感激。可是,她卻願意和這樣的鐵頭朝朝暮暮。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個情字,也許並不非要兩情相悅。
她似乎從未如此鎮定,她盯著鐵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鐵頭哥,你喜歡我麼?”
鐵頭斷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問,臉紅了又紅,卻沒有回話。
她往前走了一步,還是問的這一句,“你喜歡我麼?”
“我……”鐵頭似是幾經掙紮,還是說道,“我配不上你。”
“我隻問你喜不喜歡我。”
“我……喜歡!”
“那我便嫁與你,你可歡喜?”德音說出這一句時,心裏終於輕鬆了起來。
隻是那一瞬,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白衣人的模樣,目光冷然,不似世間人。然而那終究是幻影,在她麵前的,唯有一臉錯愕的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