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熙燕尋(1 / 3)

我們似在重複著輪回,而在自己的路上迷失了自己的人生。夢那麼長,我卻無法醒來,夢外的人,就此枯等一生。末冬,寒雪未融,依舊積在那冰棱的青石之上。陽光透過空氣,折射著淺金色的世界。在這世界之中,有那茫茫無盡的森林,也是最後一方殘雪,就像在命運暗語中垂死掙紮的人,如此無禮。森林之中,青石之上,有一片白雪掩埋了一世的記憶。在記憶之上,躺著一個少年,以臂為枕,小寐。細細的陽光被樹葉割碎,溫柔地灑在少年的全身,映出溫潤,白皙而稚嫩的臉龐。也許是背後的學,那少年的神態,盡管閉著雙目,也看得出一絲冷漠。清風拂來,那少年額前的青絲滑落打到耳邊。陽光下的睫毛卻像是結了一層霜,也那麼地冰涼。青石旁,一位長者,一頭黑白相間的長發,發頸簡單地束著,長發慵懶地披在身後,順著清風微微飄浮。而懷中卻微微隆起,像是裝了什麼東西。一根青玉石簫,長者關節處結起厚厚的繭,卻是吹得好簫。隻是那簫聲,如此——莫名悲痛。盡管那少年聽了不止千遍,也依舊不懂其中之味。隻是每當那簫聲響起,少年就宛如墜入長夢深淵,而心卻和著那簫聲向著遙遠天際一起消散。不過,他知道,他的名字——莫熙——是這支曲子的曲名而來。他也知道,還會有一個人的名字也會從這曲名而來——燕尋。他覺得,應該是這樣寫的。一曲終罷,殘血依舊寒心,陽光依舊和煦。那經過寒冬的樹葉也並未凋落,世界如此,依舊,一直沒變。因為,這隻是一首曲子,一首莫名悲痛的曲子。長者知道,莫熙一定會懂,隻是時間未到緣分未到。如此寂靜,若是一生如此,那該——這寧靜恍然被打破,不遠處一陣虎吼,像是驚醒了石上的少年。莫熙睜開雙目,竟是宛如一雙仙瞳,靈動純淨,其神色不言而喻,隻是本屬於孩子的那一抹天真,卻都丟落在那殘血之上,隨時光一起消融。莫熙支撐著坐起來,露出隱約的胸膛,竟無絲毫寒意,隻是揉了揉仙瞳。那聲虎吼,他不但沒有半點害怕,而且微露興奮。“終於找到了。”長者看了一眼莫熙,他已經站在了青石之上,向遠處瞭望,腳下的殘血踏跡棱角分明。長者收起了簫,向那虎吼處走去。莫熙躍下青石,亦隨著長者走去。而那青石,便在無人記起,那殘雪,也無任何遮掩,袒露在溫暖而凶煞的陽光下,像是生命結束時,最莊嚴而神聖的洗禮。一個少年,雙手抱膝縮坐在鬱蔥的大叔下,靠著粗壯的樹幹,頭微低著,不知是懼怕麵前的猛虎,還是討厭這黑暗的陽光。頭發蓬鬆邋遢,蓋住了眼睛和鼻子;衣衫襤褸,一個流浪兒的模樣;雙腳凍得發紫,褲子也隻能到小腿肚。少年嘴巴緊貼著手臂,像是在吮吸著什麼,嘴角偶有幾滴鮮紅的液體流出,尚未落地,便在少年的臂膀上凝結成一道血景,似一朵鮮豔欲滴的花,極是妖魅。那隻猛虎除了盯著少年之外,眼角的餘光掃向了少年身旁——倒著一直毛茸茸的——一身血跡的——幼狼。幼狼頸上開了個小洞,血已凝固,也倒在一片殘雪之上,隻是那雪沾上了血,如黃泉路上的引魂花,紅白交映,開放的那麼絢麗,也那麼淒涼。僵持了一會兒,少年一直未動分毫,貪婪地吮吸著自己的手臂,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心態。也許,少年早已經習慣了。尋常農家,一朝拜將,戰火滔天,兵戈不止,國滅城傾,家破人亡,背井離鄉,落入賊船,死命奔逃,流落街頭,低三下四,偷雞摸狗,遍體鱗傷。他隻顧著口中的食物,從不在意身上的棍棒,隻要不死,也就隻有這樣。幾番命懸一線,生死一念,他也挺過來了。生命如此脆弱,亦如此堅強。而他,早已失去了畏懼。原來,任何事隻要成為習慣,也都無所謂。那虎似乎有些等不住了,弓背曲腹,虎頷下移,目露凶光,正待一躍而起,忽像有所察覺,掉頭就跑了。餓虎放棄口邊之食,隻是因為有更大的危險,亦是更強的敵人!果然,緊接著而來的便是連續不絕,萬分淒涼的嚎叫——是狼——群!而那少年依舊蹲在樹下,也不抬頭,也不動彈,倒像是死了一樣、而狼群已從叢林中飛鑽出來,一步一步逼向那少年。綠光在陽光下倒不是很明顯,有幾隻躁動著,不知是麵對這個人殺了自己的同類很是憤怒,還是僅僅很討厭陽光下的生活。血腥味有點濃……莫熙用食指蹭了蹭鼻尖,看來不是很喜歡這種味道。長者看了看莫熙。莫熙也隻是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卻閉上了仙瞳。額前的發絲交相掩映,倒有了一絲淩亂。長者也不說什麼,抬起左手,慢慢地將莫熙的發絲捋順,默默地,臉上也毫無關懷的表情。狼群卻是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繼續向樹下的少年逼近。一道光,一聲尖銳地撕裂空氣一般的聲音,就像是劃破了時光,流出了那些塵封太久的記憶。少年靠著的樹上的一片葉子顫動了一下,便悄悄地落了下來,綠油油的,和冬天的白雪格格不入。那葉子向左飄,向右飄,竟然落到一柄鋥亮的劍鍔之上,立即斷成兩片。那劍直直地插在樹幹之中,貫穿過去。這劍鋒銳利,劍刃極薄,劍身偏厚,還在太陽的光照下,閃著些虛幻的影子,似有似無,亦幻亦真,像極了這個世界。最引人注目的事劍身接近劍柄處鐫刻二字——是極為規範的周朝文字——雪舞。那群狼不歡而散,四處逃落,倒不是因為認識這兩個字,而是因為這柄劍的氣勢——比這寒冬還要凜冽——凜冽得恐怖。一分為二的葉子還在慢慢飄落,像極了無奈的生命被命運左右著,而無法選擇。最後,半片落在少年的頭上,少年縮了縮身子,始終沒有抬頭;另外半片向遠處飄去,也不知道要飄向哪裏。總之,它會落下,然後腐爛。這,就是命運。長者和莫熙已經走到那少年的麵前,可他還是低著頭,既像是維護自己的最後一絲溫度,又像是,保護著極重要的東西不被奪走——應該是生命吧!可是,他又有生命能力保護自己的生命呢?長者和莫熙看著這個少年頗久都毫無動靜。莫熙轉眼看向長者,一雙仙瞳中有些不解的神色,亦有些清澈的味道。繼而,長者從懷中拿出一包東西,彎下腰遞到那個少年的麵前,其實少年低著頭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但是,很香。那柄劍,還直直地插在樹上。莫熙看了看那柄劍,踮起腳,抓住了它並抽了出來,還跟著飛出些碎碎的木屑,也有一兩粒落在那少年的髒兮兮的頭發上,躺在半片綠油油地樹葉之上。那少年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那包東西便撕咬了起來。長者倒是略顯幾分愛撫的意思,輕輕地拿走少年頭上的樹葉,有捋了捋他那不堪入目的頭發。莫熙用兩指拭了雪舞一遍,便放入鞘中,連鞘一起插在地上。少年好像已經吃完了,但是還是把那紙包捂在懷裏。頭依舊沒抬。也沒有謝意。他認為,這是可憐而已。若不是變相的炫耀,那就是別有所圖。他無所謂,麵對一切,他覺得他已有了坦然。並不在乎。有時候,能力與年紀也毫無關係的吧。有些經曆,那些經曆的時光,一下子就能讓我們成長。那些時光,就必定有刻骨銘心的痛。有些記憶,被刻上痕跡,也許一生都忘不掉了。又是一陣寂靜,接近恐怖的寂靜,偶爾聽到幾聲鳥叫,也不知道是什麼鳥,這林子有些深了。太陽也有些高度了,影子越來越短了,就像餘下的時光,不過,影子終究隻是影子。莫熙玩味地看著那個少年,又慢慢地低下頭,和他靠的很近,輕輕地問:“你,叫什麼名字?”聲音又融雪的溫柔,卻又如流水般清澈入骨,像是喚醒又怕驚醒沉睡中的生命一般。讓人無法拒絕,少年停了一會,莫熙也等了一會。終於,那少年慢慢地,慢慢地,將頭抬起來,就像是初生的嬰兒嚐試去相信陌生人,卻始終有些害怕,至於為什麼害怕,害怕些什麼,也隻能藏在他自己內心的世界了。莫熙看到他了,他的臉很髒,還有斑斑的血跡。然後這一切都不重要,莫熙看到了,這個少年亂發裏麵那一雙隱約的邪魅而幻離的妖瞳。莫熙冷漠的氣息消去了些,竟露出了笑容。盡管這冰冷的笑容,縱而有了些感覺——就像是深澗中的一股清泉,源遠流長,又沁人心脾。那個少年望著莫熙,竟有刹那的失神,陽光映著臉龐微微發紅,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將頭地下了。而這時,莫熙的笑容消失了,又是一副冰冷的模樣。他直起腰來,仙瞳望向別處,不理睬那少年,顯然,莫熙對於這個少年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感到不滿,耍起了脾氣。長者又彎下腰,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聲音渾厚有力還稍稍帶著些愛撫的意味。少年又抬起來頭,望向老者,妖瞳裏卻也無半點敵意。或許連他自己都有疑惑,為什麼,明明感覺他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