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他。全國解放後,何基灃先後擔任過南京警備司令部副司令員,水利部副部長,農業部副部長……我們所要向李先生了解的,是何基灃起義之前,是否向上司暴露過他的共產黨員身份或是有過什麼自白之類的交待?”
“沒有!至少是我不知道!”李宗仁回答得很嚴肅、很堅決。“雖然1948年何軍長起義投誠了共產黨解放軍,但我以為他始終是個好人,一個愛國愛人民的好軍官。”
“既然李先生記得這麼真切,請您給我們寫份材料,好嗎?”領頭的那位“長袖章”把問題引入實質性階段。
“你們把我剛才說的記錄下來,我簽名好了。”
“也行!”
“長袖章”叫那位女同學用另紙將剛才李宗仁的談話記錄整理謄抄一下,然後便趁空請李宗仁談起“北伐”、“中原大戰”、“國共合作”、“台兒莊大戰”的事。
李宗仁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接觸過“外人”了。除了院子裏的秘書、廚子、勤雜工和警衛人員,他便隻能和妻子朝夕相處。與外界的接觸,至多是掛個電話。今天,剛看罷《造反》報,便聽說紅衛兵光臨,不免有些驚恐,抱著豁出去的心情下了樓,卻見這些年輕人並不野蠻,而且據他們所說,此行造訪李公館,是經過周總理辦公室批準才來的。於是他轉驚恐為鎮定,甚至,真願意跟他們多說幾句話了。
“好,我先給你們說說‘北伐’吧……”
畢竟是76歲的人了,又剛患了一場肺炎,雖然心裏願意跟年輕人說些往事,但力不從心。李宗仁一邊喝茶,一邊說起第一次國共合作北伐的事,說說停停,速度很慢,字句斟酌,看得出比較吃力。待那位女紅衛兵將李宗仁的談話記錄整理出來,“長袖章”便即刻轉手遞給李宗仁,說,“謝謝李先生給我們談了這麼多,現在這份材料整抄好了,請您過目,如果無誤,請您在上麵簽個名。”
李宗仁這才住了口,戴上那副總插在上衣兜裏的老花鏡,認真地看起那份關於何基灃的材料來。盡管這份材料沒有題目,隻有某月某日在某處訪問李宗仁先生,李宗仁先生說……但他看得出,材料的目的,是要證明何基灃在1939年加入共產黨以後,沒有叛變過共產黨。
李宗仁看畢,向那位女紅衛兵要過鋼筆,不假思索地在上麵簽了“無誤。李宗仁”。
紅衛兵們起身告辭。李宗仁和陳貴把他們送到大門。
紅衛兵在李公館裏,整整待了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胡友鬆跟尹冰彥通過10次電話,到樓梯口探聽過8次。心,從最先的驚、恐,到後來的急、慮,到再後來的痛、麻……她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紅衛兵要抓李宗仁批鬥,她甘願為他承擔一切體罰,承受一切折磨!她悄悄地在膝蓋上綁敷了一塊毛巾,準備去讓紅衛兵罰跪……
正在胡友鬆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不顧一切地下樓去時,李宗仁情緒輕鬆地從樓梯走了上來。
“德公,您……”胡友鬆見丈夫平安無恙,顫抖著嘴唇,竟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走過去拉住李宗仁的手,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是周總理同意他們來的,打聽些舊事。”
“難怪他們不敢胡作非為。”
“周總理真了不起,這麼亂的時候,還能把他們控製得這麼好,這麼禮貌。”
“周總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