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我們才真正體會到船上有個女人的好處。秦來的飯菜做得好,就那麼一會兒工夫,三下五除二端上了四菜一湯。船到一個小鎮碼頭停下,她就要上岸買菜,我掐了一把叔叔,跟上啊。叔叔說,她不讓,說免費坐我的船,夥食得她來。我握著DV,那你也得跟著,上。我推他一把,鏡頭對準了他的屁股。他們倆一前一後上了岸,周圍幾條船上的炊煙升起來。然後他們又一前一後回到船上。秦來一步步走過來,長時間的高低傾斜的起伏讓我心驚,說實話,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如果她的腿腳完全正常那該多好。
秦來的飯菜做得很好。這是我上船以來最豐盛的一頓飯,我給每一道菜都來了個特寫。我和叔叔都露出了貪婪的吃相,當然這也是秦來喜歡看到的。她吃得少,微笑很多。叔叔才喝了兩瓶啤酒就有點舌頭大,要給我們講一下他的英雄事跡:如何撞壞兩輛小轎車。
——這是《長途》故事三:
你們聽過“公路遊擊隊”的故事沒有?就是專門盜搶化工原料的事,像聚乙烯、聚丙烯那樣的。沒有?那得聽聽。聚乙烯和聚丙烯到底幹啥用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種化工原料。去年,就是去年五月份,我頭一次幫別人運這東西。那混蛋之前也不跟我說那條道上有偷盜打劫的,我想就是平常的一次運輸,幹活兒拿錢唄。一車貨裝上了,我跑夜路。都是口袋,我擔心半道上掉下來,就讓他們多纏了幾道繩子。
那是陰天,高速路邊都是野地,好像還有點霧,反正能見度不高。後半夜路上的車就少了,我一個人放開了跑,錄音機裏放著秦腔,我跟著吼。想聽我唱秦腔?等會兒再說。要唱給別人聽我得喝好了才行,洋河酒半斤以上。那夜是陰天,跑起來耳邊呼啦啦的風,車燈照得不遠,到處都是黑夜。一輛小車從我旁邊經過,嗖的就竄到我前頭了。小車跑得比卡車快,我不能跟它計較。它一直就在我前頭跑,速度適中,嗯,就像陳小多說的,不即不離。我也沒在意,不耽誤我事就行,路又不是我們家的。一段《打柴勸弟》沒吼完,又來了一輛小工具車,那家夥跟我並排的時候車窗是搖下來的,他一定是聽見了我在吼,還對我摁了一下喇叭喊了一聲好。我扭頭去看他,模模糊糊看見後視鏡裏有個黑影子閃了一下,當時沒留心,過幾秒鍾突然又響起來,再看,啥也沒有,就繼續唱。
工具車裏也響起來搖滾音樂,唐朝樂隊唱的《國際歌》,要跟我比賽似的。我們兩輛車並排跑著比,它貼我很近,我能看清那司機的臉,他對我笑。我把聲音放大,右手不停拍著方向盤,真有點熱血沸騰的味道。我覺得車微微抖了一下。你們不常開車不知道,如果你習慣了車上的重量,稍微有點變化就能感覺到,當然你得在意的時候。我覺得那抖幾乎就不存在,我就隨意瞥一眼後視鏡,什麼都沒有。繼續開車。過一會兒又抖了一下,我想今天是怎麼了,神經兮兮的。我就憋著等,很快又抖了一下,唐朝樂隊的《國際歌》唱完了,換成了《浪漫騎士》。這家夥為什麼一直和我並肩跑?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一個很小的拐彎處,我看見了身後還有一輛小車,這才覺得不對勁兒。前麵一輛,左邊一輛,後麵一輛,把我夾在了中間。有點詭異。我放慢速度,盯住後視鏡,過了幾秒鍾忽然看見一個黑影子從我車上滾下來,我想壞了,沒準遇上打劫的了。我換了個角度看後視鏡,原來如此,那工具車的車幫多出來一塊,斜著往上有一個坡度都快搭到我的車上了。一個黑影子又從我車上滾下來,直接滾進了工具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