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暈倒了!臉色蒼白的夕顏停下腳步,抱膝蹲了下來,拚命喘氣,狂猛的心跳仿佛要掙脫胸腔,她聽不到其他聲音,隻有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著的耳嗚聲,不住在耳邊回蕩。
若說上午的砍柴是嚴刑,那現在真可說是淩遲處死了——他竟然帶著她上山采藥!
平常連大門都沒踏出去過的她,怎麼承受得了!而且這座山甚至沒有路可以走,她不知被地上的樹根絆倒了幾次,細嫩的手腳增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的發散了,衣服也被樹枝扯裂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韓姑娘騙她,他人哪兒好?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虐待她!
走了一段距離,禹逍才發現她沒跟上,數不清已是第幾次回頭來尋的他,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當然好不到哪兒去。
“喂,快點跟上,你要是走丟了,祁山這麼大,很難找的。”禹逍站在她跟前不悅地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女人怎麼這麼沒用?他連她要背的藥都接過來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蹲在那兒喘氣?
“我……我走……不動了……”簡單幾字說得零零落落,體力透支的夕顏隻覺腦中一片昏眩,不禁坐了下來。天,她的腳好痛好酸,她再也走不動了。
“喂、喂、喂!”禹逍見狀瞪大了眼。他們走的這段路連他平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居然就能累成這副德行0別就這樣坐下來,快點起來!”
在這瞬間,夕顏有想哭的衝動,既怨自己的體弱,又怨他的不懂憐香惜玉,隻是,她真的連流淚的體力都沒有了。“我真的走不動了……”她搖頭,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更顯嬌弱。
再晚一點,氣候轉涼,那時她的身子哪捱得住!想起她生病時的麻煩樣,禹逍更是焦急地迭聲催促。“算了、算了,今天藥采到這裏就好,我們回去了,你快點起來。”
回去!這個詞讓夕顏渙散的眼凝聚了焦距。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她雙手支地想要站起,卻完全使不上力,腿一軟,又跌坐下來。這一番折騰,讓她難受地閉起了眼,氣息又變得紊亂。
搞什麼?禹逍不悅擰眉。從小就身強體壯的他完全無法理解何謂虛脫,隻覺她是故意找他麻煩。“喂,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山澗喂野獸,我說真的!”無計可施,他隻好加以恐嚇。“聽到沒?!”
身體的疼痛和暈眩已經讓她夠難受了,那威脅聽在耳裏,讓她不由得委屈地流下了眼淚。為什麼她要受這些苦?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命珍貴,為什麼她要為了守護這條爛命委曲求全!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
“快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動手嘍!”見她依然不動,禹逍用行動來增加說服力。“這山上的野獸從來沒飽過,你一被丟下,立刻就會屍骨無存,搞不好一丟下去還沒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它們當場撕裂了!”他張牙舞爪地描繪那血腥的情形。
那也隻不過是短暫的痛苦,熬過就可以解脫,總比她得忍受漫長的折磨,在這裏苟延殘喘來得好。夕顏心一橫,咬緊下唇,鐵了心不動。
該死的,她是嚇得無法動彈還是一點也不怕啊!禹逍怒氣一升,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你自找的!我要……”
“你殺了我吧!”沒想到一直蹲坐不動的夕顏卻突然抬起頭,盈淚的眸裏滿是決絕。“你不是很恨我姊夫嗎?把我喂野獸正好可以讓你泄忿。”
禹逍一陣錯愕,反倒是他被嚇傻了。她怎麼了?怎麼突然變這樣?
“既然你一心想置我於死,你就直接動手吧,我不在乎。”夕顏緊緊攀住他的手,用殘存的體力掙紮站起。“把我帶到山澗去,這麼一丟,你既省得麻煩,我也免除痛苦。動手吧,我求你!”
哪有人求人殺了自己的?這樣的狀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禹逍被逼得有點不知所措,不住後退。他隻是想嚇嚇她,哪有可能真的把她丟去喂野獸啊?!
“別衝動,生命還很長,別輕易拋棄。”情急之下,他反而開始勸起她。“隻不過是走回木屋而已,不值得吧?”
夕顏鬆開雙手,無力地滑坐地上,她仰首透過葉縫看天,半晌,她淒楚一笑。“長卻無意義又有什麼用!在我的生命裏,又有何謂值得?”承受不住心頭的難過,她緩緩地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若是她的死,能化解他對姊夫的恨,那就讓她代替吧!
她臉上晶瑩的淚,和語氣裏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惻,都讓他心頭狠狠一震!他該怎麼辦?沒遇過這種情形,禹逍很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噤聲不敢開口,怕一說話,她又會提出要他殺她的要求。
心頭的焦躁讓他不自覺地雙手環胸,指尖不住輕敲。看了臉色蒼白的她一眼,他沉凝了好一會兒,一轉身,足下無息地消失在密集的樹木之後。
許久,身旁都沒有聲響。夕顏緩緩地睜開眼,發現林子裏隻剩她一人。為了省麻煩,他直接把她丟在樹林裏了事嗎?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無力地靠向身後的樹幹,再次閉上了眼,心裏有著赴死的平靜。
“喂,上來吧!”突然,他醇厚的嗓音在麵前響起。
夕顏睜開眼,卻因眼前出現的景象而瞠大了眸子——他背上背著以幾根木頭簡易搭起的背椅,背對她蹲著。
他剛剛……就是去做這把椅子?一時間,夕顏就這麼怔在原地,思緒好似隨著動作一樣僵注停擺了。他不是老喊著要置她於死嗎?卻為何還替無力再走的她,做了這把背椅?
怎麼又發呆了!他這樣對她還嫌不夠好嗎?“快點,天要暗了,再晚,野獸就要出來覓食了。”禹逍擰眉再次催促,這次可不是恐嚇,有多少上祁山的人就喪命在人夜的獸口之中。
夕顏猶豫了會兒,扶住身後的樹幹掙紮站起,背對著他坐了上去。
“抓好,要走了。”禹逍提醒,腳步一邁,用比剛才快上數倍的腳程俐落地在樹林裏穿梭。
隨著身下的搖晃,她的心緒也跟著晃動了起來。夕顏緊抓著椅子,韓玉淨所說過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他,人真的不壞……
那是否意味姊夫——朝霧終身所托的良人——是個令人難以原諒的人呢?側首看著他寬闊的肩背,夕顏怔怔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