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傳來房門關合的聲音,卻遠得像是千裏之外,夕顏怔怔地坐在榻上,視線懸宕在空中,不知過了多久,仿佛聽到敲門的聲音。
不可能會是他……她緩緩地閉上眼,完全不想開門。
“我想你應該不會應門,雖然有點越矩,我還是自己開門進來。”穀允臣走到她麵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夕顏睜開眼,基於對他的尊重,她勉強自己稍微斂回了神智。
“這東西,我想還是應該交給你。”穀允臣將手中物品遞到她麵前。
這是他給她的背心。直至此時夕顏才發現,原該在她身上的背心,不知何時已被換成溫暖的短氅。柔軟的獸皮捧在手上,她蹙起了眉,眼中滿是疑惑。
“朝霧幫你換下的,她原本想把它丟掉,但是我覺得這件背心可能有些意義,把它留了下來。”穀允臣解釋,他停了會兒,而後看著她。“這是他給你的吧!”
她以為,她的淚已經流幹了,沒想到那句勾起回憶的問句,仍讓她忍不住染紅了眼眶。她怎麼連背心離身了都不自覺?她曾經連生人都舍不得穿的……在祁山的每個畫麵都是那般鮮明,仿佛曆曆在目,夕顏擁緊了背心,眼淚崩潰決堤。
看到她的模樣,穀允臣知道她是回不了京城,就算人帶回了,她的心、她的魂,依然留在那兒。就算之後朝霧會怪他也無所謂了,她是個好姑娘,也是他所摯愛的人唯一的妹妹,他不能眼見她陷入自我折磨而不伸出援手。
“有很多事,必須靠自己爭齲”突然,他緩緩開口。“隻是一味地後悔心傷,並無任何助益。”
“可……”夕顏搖頭,哽咽開口。“我爭取過了……”還被狠狠拒絕了……
“你的堅持,隻是如此嗎?”穀允臣頗富深意一笑。“你是因為自尊受損而放棄,還是真的心死放棄?他在你心裏的分量,隻是如此嗎?”
夕顏一怔,心頭突然澄明了起來,這短短的兩句話點醒了她。曾經在他傷重時想過要以死相許的情感,她卻這麼輕易地將之放棄了?
那豁然開朗的表情,讓穀允臣愉悅地揚起了唇角。“因什麼理由被拒絕,就用什麼樣的表現去證實自己。”他站起身,拂順下擺的縐褶。“我該走了,你好好想想吧。”他一頷首,步出了房外。
即使四周一片悄然,她的心,卻狂猛地奔騰著。夕顏手中收緊,感覺那柔軟的觸感刷過指縫,她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複。
身下的榻是柔軟的,卻比不上他用幹草堆替她鋪的,還有這背心……她低頭,看到上頭有著暗褐色的痕跡。這是他的血,他那時沾染上的血。她顫抖著手輕觸,緩緩地閉上眼。她怎麼舍得就此放棄?她怎麼舍得就此離開?她對他的感情是如此之深,是排山倒海也改變不了的!
困什麼理由被拒絕,就用什麼樣的表現去證實自己。 穀允臣的話,在耳畔響起。再次睜開眼,波濤退去,夕顏的眼中盈滿了再不可能改變的堅強決心。
她會的,為了他,為了自己,她會的!
“藹—”
驚駭的叫聲穿透客棧屋頂直衝雲霄,狂猛的奔跑聲隨即在長廊響起,原本緊閉的房門被猛然推開。
來了。早有心理準備的穀允臣從容看向來人,唇畔噙著抹淡淡的笑容。
“不好了!夕顏不見了!”臉色蒼白的朝霧手中抓著張字箋,直衝到他麵前。“隻有這張字條,她不見了!”
“別急。”他柔聲安撫,接過字條攤開。
姊姊、姊夫:
我去爭取我的將來了,或許多年後,你們可以來祁山找我,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我會帶著幸福的笑容歡迎你們的到來。但,不是現在,別在現在就把我帶回。
請轉告爹,夕顏不孝,不能再回到他身旁了。
妹夕顏
“她從沒出過門,怎麼可能自己走到祁山?!”心頭的焦急讓朝霧幾乎落淚。“我們去把她帶回來!”她拉著他的手,就要往門口去。
“等等。”穀允臣微一用力,立刻阻下她的動作。“那是夕顏證明自己的方式,你不能阻撓她。”
“可是她身子那麼弱,她撐不到祁山的!”朝霧心裏著急,直在原地打轉。
穀允臣輕輕一帶,將她擁進了懷中。“我派人跟在她後頭看顧著,她不會有事的。”他柔道,撫平她不安的情緒。“而且外表柔弱的她,其實比任何.都還堅強,她一定會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到祁山。”
“真的?”聽到他的話,朝霧的心定下大半,卻仍忍不住又問。
“真的。”穀允臣點頭。
突然,朝霧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你好像知道一切似的?”她掙脫他的懷抱,柳眉倒豎地看著他。“該不會是你慫恿夕顏離開的吧?”
糟了,事跡敗露。“你說呢?”穀允臣微微一笑,長臂一伸,又將她帶入懷中,用溫柔的吻封住了她所有不平的情緒。
算了……朝霧羞怯地閉上了眼,沉淪於他的溫柔之中,已無暇顧及其他,他們自己的事情都還沒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