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葛朗台母女在平安彌撒後的第二天就坐輛大車搬到弗洛瓦豐去住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各種好奇和疑問隨之而來。盡管娜農到處宣稱太太是遵照醫囑過去養身體,小姐陪伴母親,並且,這個說法也得到了貝日蘭大夫的證實——因為他確實說過類似這樣的話,但各種猜測、甚至是謠言,還是很快就流傳了開來。
沒辦法,想讓大家相信葛朗台會出於妻子健康考慮所以同意讓太太自己去那邊過些日子,這絕對是件不可能的事。別的就不說了,一家人分兩處過,光做飯、取暖什麼的,憑空就多出來一份兒生活費了。雖然母女倆每天也吃用不了多少,但積少成多,以老爹的精明算計,怎麼可能點頭?
所以,時刻關注女繼承人動態的克羅旭派和格拉珊派不約而同接連登門拜訪,企圖挖出背後的真相。但不論客人怎麼千方百計拐彎抹角地打聽,老葛朗台一律用裝瘋賣傻來應對,搞得客人束手無策。就在大家可勁兒議論的時候,另一個迅速流傳開的可怕消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事情是這樣的。某天深夜,一個醉鬼走錯了路,晃蕩到郊外那塊傳說中曾是金雀花伯爵行宮的野地時,酒頭衝了上來,迷迷糊糊就倒在野地裏睡了過去。當他酒醒後被凍醒,爬起來準備回去的時候,被看到的遠處一幕景象給嚇住了。
漆黑的曠野裏,一團昏暗閃動的模糊鬼火光裏,仿佛有個人形輪廓的東西,高高揮舞手裏的鋤頭,一下一下地鋤著地。
這裏不但是傳說中的行宮遺址,就在幾十年大革,命時,也曾一度被用作埋無主殍屍的墳地。醉漢被看到的景象嚇得屁股尿流,當場扭頭就跑。第二天,他壯著膽子叫了幾個熟人摸到昨晚的地方察看,駭然發現附近野地裏竟然到處都留有被挖坑後填埋回去的痕跡,於是,食屍鬼夜半挖荒墳的傳言就不脛而走。
這個可怕的消息可把全城人的神經都給吊了起來,再也沒人關注葛朗台母女的動向了。大家紛紛跑到克羅旭神父那裏請求他出麵鎮邪。神父自己其實也有點心慌慌,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就在大家生活都被攪亂的時候,隻有葛朗台老爹一人照舊按著自己的固有步調生活,他頭戴皮帽,雙手背在身後,邁著他一貫的穩健方步來往於自家和田地間,路上若是遇到扯住他非要和他議論此事的老相識時,他就從鼻孔裏發出一下不屑的哼聲:“胡說八道!無稽之談!”就在對方肅然起敬,開始為自己的無知輕信而感到羞愧時,緊接著,老爹卻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不過,也吃不準……誰知道呢……”說完這樣模棱兩可的一番話後,他就撇下糾結得更加厲害的對方,繼續不緊不慢地往自家公館或者田地的方向去。
索繆的居民們陷入恐慌,但讀者們應該都已經猜到了,那個醉漢看到的所謂“食屍鬼”肯定就是葛朗台老爹。
沒錯,自然是老葛朗台了。
自從老太婆和女兒撇下他離家後,老頭子就一直被心裏的一股怨氣和悲憤所控製著。但是倘若以為他會因為煩惱而忘記金子,那就錯了。他化悲憤為力量,始終惦記著女兒告訴他的在這塊野地裏挖出金幣的事,最近反正夜不成寐,幹脆一個人帶了工具趁夜半時分偷摸到這附近開始挖地——有一就有二,既然歐也妮挖出過,指不定附近還有漏網之魚——就是被這樣一個信念驅使著,他已經接連苦幹了七八個晚上,熬得眼睛都開始脫眶凹陷,卻連黃金的影子也沒找著。但他不死心,還要繼續挖的時候,不巧,行蹤卻被那個醉漢給發現了。
對於自己被誤傳成“食屍鬼”,老葛朗台不但不在乎,而且,他還巴不得這種傳言更厲害才好。這樣大家才會因為害怕不敢靠近,他也可以繼續幹自己的大事。不巧的是,就在幾天之後的深夜,老爹繼續一個人潛過來吭哧吭哧刨地時,不幸被壯著膽帶人過來鎮屍的牧師一行人給抓到。當克羅旭神父手上的大十字架重重壓在他的腦袋上時,大家才認出“食屍鬼”的真麵目。
虛驚一場。
自然,老爹絕不會透漏自己背著食屍鬼名頭夜半挖地的秘密。就在大家目瞪口呆迷惑不解的時候,他撇下眾人揚長而去。
眾所周知,自從葛朗台當年在索繆市長任上嶄露頭角之後,多年以來,因為頭頂“首富”這個亮閃閃的金字招牌,他的一舉一動都成了本地人眼中的風向標——即便他老人家昨晚睡覺不小心著涼導致第二天多咳嗽了一聲,這多出來的咳嗽聲也會成為有心人研究的對象。誰知道呢,說不定這一聲聽似隨意的咳嗽背後就隱含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深邃智慧,倘若加以研究,極有可能就是抓住財富的一個契機。所以,對於他現在表現出來的這種反常舉動,大家夥自然更是拿著放大鏡去研究。克羅旭公證人琢磨了幾天之後,靈光迸現,居然成功地把葛朗台小姐先前給他當報酬的兩枚金幣與老爹的這一舉動聯係了起來。於是那塊地裏埋藏金幣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立刻扛著鋤頭競相去挖地,沒幾天,就弄得那片野地成了月球表麵——倘若歐也妮現在還在索繆,看到這種景象,她一定會感歎,從前的相同一幕竟然用另種方式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