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老葛朗台之所以最後選定克羅旭庭長護送歐也妮去往巴黎,也有點一碗水端平的意思——上次巴黎紀堯姆商社破產清算的事交給格拉珊家去辦的另一後果就是導致格拉珊派洋洋自得,認為這能給自己追求女繼承人的事增加一個重重砝碼。現在有了這個機會,正好提拔一下克羅旭派,讓格拉珊家的腦子清醒清醒,同時也有鼓勵克羅旭派繼續為自己奔走效勞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說,沒到最後時刻,你們誰都別指望老爹能定下名分。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葛朗台老爹應該沒有學習過中國古代帝王的製衡之術,但他把這兩家人玩弄於股掌好讓他們俯首帖耳為自己效勞的本事卻絕不比任何一個古代帝王要差。總之,被幸運選中出派任務的克羅旭庭長異常興奮,一路鞍前馬後盡心盡力,充分體現了自己的可靠和能幹——當然,還是有點遺憾——如果沒有礙事的娜農在邊上,隻剩自己和葛朗台小姐兩人的話,這次的出行就更完美了。
娜農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處心積慮追求小姐的克羅旭先生眼中的障礙物。她完全沉浸在第一次出門,而且還是去往巴黎的巨大興奮感裏而無可自拔。當然,她的興奮點和庭長不同——在她將近過去的四十年牛馬人生裏,巴黎在她的想象中就是一個天堂般的存在:地麵是由金子和寶石鋪成的,河流裏流淌著香膏和蜜乳的汁液,男人一律騎著裝飾華麗鞍轡的駿馬,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手裏端著酒杯和男人們*……
“聖母啊,要是我能在閉眼上天堂前去巴黎也走一趟,那就真的沒什麼遺憾了。”
在她的心目中,除了死後上天堂,活著的第二大願望就是巴黎走一趟。所以,臨小姐動身前,當她隨口在她麵前發了這麼一句感歎的時候,萬萬沒想到,小姐竟然讓她同去。
現在托小姐的福,娜農終於踏上了巴黎的土地。和上次一樣,他們在羅謝爾羅廣場下了驛車。發現居然沒有之前想象的黃金寶石路麵和香膏蜜乳河流,而且看起來還灰撲撲的,娜農短暫失望了一下。但很快,當她坐上馬車被拉到位於星形廣場附近的波麗酒店,停在這條布滿氣派建築的寬闊大街上,聽酒店門童喊自己“小姐”,為自己打開擦得錚亮的玻璃門,繼而置身華麗明亮的酒店大廳,最後,跟著歐也妮來到自己接下來要住的房間時,她已經完全直了眼,激動得甚至打起哆嗦。她驚歎於鋪在床上讓她晚上睡覺的貢緞提花床單和帶了漂亮花邊的鬆軟枕頭,驚歎用來洗臉梳頭的大理石梳理台,驚歎擺在房間裏的那麵能看到她整個人的巨大鏡子。總之,她讚美自己從踏入這家酒店後看到的任何一樣東西,結果,大概是太興奮了,又或者,她真的不習慣睡這種鬆軟的床,到了半夜,歐也妮還能聽到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你怎麼了,娜農?”
“哦小姐,原諒我吧!我吵著您了嗎?但是我真的睡不著覺。我能不能睡地上啊?”
“好吧,要是你覺得那樣更習慣的話。”
“好叻!”
女仆從床上爬下來。眼睛一閉,終於找到了躺在索繆夾道地鋪上睡覺的那種感覺。很快,她舒舒坦坦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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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把娜農留在酒店後,婉拒了克羅旭先生的好意陪同,歐也妮獨自來到位於法蘭西銀行附近的巴黎公證處。那裏,詹姆斯已經在等她了。
法律手續辦得十分順利。結束之後,詹姆斯顯得十分高興,握了握歐也妮的手。
“葛朗台小姐,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合夥人了。我很高興,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他遞給她一個文件袋,“這是新公司計劃的幾個可能投資項目。您過目後,隨時可以找我告訴我您的想法。”
歐也妮接了過來,“沒問題。”
“葛朗台小姐,不知道您是否有考慮過常住巴黎?”他突然問道,“既然我們已經是合夥人了,往後難免需要經常會麵——我的意思是說,需要對各種事項進行交流,畢竟,索繆距離巴黎有點遠,似乎不大方便。如果您有意向,我可以負責替您安排一個讓您感到完全滿意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