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衣悠悠轉醒,輕輕按摩著已經青紫的右手臂。披了大髦,推門進了院落。夜涼如水,寒風習習,明月皎潔,唯她,孑孑獨立。裘牧抱拳行禮:“郡主,陛下請您移步鵬程殿。”竟然是鵬程殿,皇帝書房。
昏黃的燭光下,元帝擁被斜依在榻上,發已花白,眉頭深鎖,捧書的手微微逗著,一聲接著一聲的咳嗽。無衣看著有些心酸,放輕了腳步跪拜在他腳下:“臣女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無衣我兒快快起來。”元帝雙手去扶,反而力氣不支被無衣重新攙扶到榻上坐下。
“我兒近來身體可好?十幾年沒見,我兒駐守皇陵辛苦了。”
“臣女職責,臣女生來體弱多病,能虛活二十幾歲,已經知足了。”
“我兒且不可這樣說,你的人生還長著,倒是朕精神越發不濟,身體也不行了。”不及說完又是一陣強咳。無衣順著皇帝的背,胸中悲愴。她的印象裏,元帝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我兒,朕對不住你,為之前的種種,也為以後的所托。但是,朕真的沒有辦法了,內憂外患,對朕的王朝虎視眈眈。朕的身子又虧空至此,太子早逝,皇孫年幼。朕真的不想玥朝百年基業盡毀於我手啊。”老目橫淚,看的無衣無語凝噎。
“當年母後臨終前曾叮囑過朕,讓朕好生待你,說你這孩子知恩圖報,又有經世致用之才,隻可惜身子不好,又生為女子。朕本想遂了母後的願,讓你安穩度日,可是眼下家國不寧,山河瀕危,朝中又無可用之人,朕是不得已呀。”
“陛下千萬不可這樣想,為陛下分憂是臣女的責任,既然陛下不嫌棄臣學識膚淺,臣女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好,不愧是你父嶽將軍的女兒。你父戎馬一生,功勞卓卓,卻協同你那哥哥為國捐軀,朕悲痛不已,每每想起,仍然痛不欲生。”語畢,泫然又泣。
無衣索性哭出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女自小懂事便被父親諄諄教誨,忠君愛國,不圖私利。多年來,雖臣女不在廟堂,抱病之軀,卻常常午夜夢回,憂心陛下安康,皇子康健成長。”
“好孩子”元帝伸手去扶。
無衣拒不起來,道:“陛下,臣女有罪,但是仍然要問一件事,想必陛下也已經有所耳聞。現在民間和朝臣中盛傳,嶽家軍虎符在臣女手中,臣女惶恐,夜夜不得好眠。”
元帝沉吟,歎了口氣,聲音不知不覺更加低沉:“無衣,朕這輩子犯了許多錯誤,而嶽家軍卻是朕唯一反省自責,卻始終不可原諒自己的事情。”
無衣內心驚跳,似乎已經預感到接下來不好的話。
“當年,朕從你手中取得虎符,曾與太後,丞相,國師等重臣討論過如何處置。當年大戰剛過,邊關已經安寧,但是民困潦倒,三餐不繼;國內百廢待興,而國庫卻已虧空。這種情況下,國師提出讓二十萬嶽家軍卸甲歸田,屯田養兵。即戰時為兵,閑時農耕。朕壓住左丞和太後的異議,冒然聽從了國師的建議。二十萬大軍除去少部分駐守邊關和編入朝廷軍隊,大數卸甲歸田。而朕沒有想到的是,一晃十幾年過去,卸甲的軍隊卻是再也無法集結。”
無衣聽得心驚肉跳,這次是真的哭了。饒是她想破腦袋也沒有預料到竟然是這種結局。還以為最糟糕的的莫過於三皇子手握軍權。這樣,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去爭一爭的。現在這種局麵竟然是爭無可爭。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