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篇小說 滴血一劍(曹軍慶)(1)(1 / 3)

單立人失蹤了。

這天早晨單立人前往學校,沒有任何異常。柳雪飛看到他低垂著頭,慢條斯理地往門外走。單立人在家裏睡了兩天,他病得不輕,卻又說不出病因。就是厭食,頭昏,打不起精神,腦子裏一片空白。這天是星期一,單立人背了書包出門。書包裏裝著課本,和一摞沒做完的卷子。柳雪飛看著兒子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她老覺得兒子弓腰駝背不好,就像是掉了陽氣。掉了陽氣真讓人擔心,豈不成了陰魂。

到了中午,單立人的班主任方老師給柳雪飛打電話,問單立人怎麼還沒來學校,是不是在家裏?或是有什麼事?單立人沒手機,學校裏像他這樣沒手機的學生很少,因此沒法和他聯係。

方老師問得客氣,小心翼翼。現在老師不光跟學生,跟學生家長說話也都謹小慎微。因為前不久幸福縣一中出了太多事,老師害怕。

柳雪飛說,“我親眼看見他背著書包出門,去了學校,怎麼會不在呢?”

方老師耐心地說,“確實沒來,第一節課就沒來。本以為單立人同學有事遲到,就沒驚動家長。一上午都沒見著他,我們覺得必須和家長溝通,這才打你電話。”

柳雪飛掛了電話,立馬趕到學校。

單立人是好學生,成績好,也守紀律,從來沒有遲到曠課。他哪會遲到曠課?下崗職工柳雪飛和單方向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單立人身上。他們在靠近縣一中的和平街租了房子,跟著兒子陪讀。大考,小考,包括單元測驗,單立人每一次考試的分數,都被柳雪飛端端正正地記在一個賬本上。她分析這些分數,和單立人上一次的考試成績對比,跟班上其他尖子生橫向比,也和曆年的高考分數類比。就像是買股票的人就著K線圖分析股票走勢,柳雪飛據此來推測單立人的即時動態,他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哪一種分數能走哪一類大學。進步了有哪些原因,退步的原因又何在,都能從分數曲線上得出結論。自從單立人進了縣一中,柳雪飛苦心孤詣的分析就從沒中止過。她是這方麵的專家,腦子裝著數據庫。學校每回召開家長會,都把柳雪飛當家長榜樣反複表揚。

柳雪飛由此成了縣一中名人。母子倆都有名,一個是尖子生,另一個是好家長。

單立人知道他唯一的使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讀書,上好大學,然後將他的父母拔出人生沼澤。父母眼下在為他陪讀,陪讀幹什麼?就是為了眼巴巴地看著能有這一天,單立人像繩子一樣從某一高處懸垂而下,他們攀附著這繩子被拔出來。

說穿了,單立人讀書就是要做拔父母的繩子。

立誌做繩子的好孩子怎麼會失蹤呢?

柳雪飛堅稱單立人來了學校,方老師和辦公室的其他老師勸她別急,再想想。如果單立人不來學校,他會去哪裏?

柳雪飛雙手拍打自己的膝蓋,“哪裏也不會去,”她彎著身子,這樣拍打膝蓋的聲音更響亮一些。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我發誓,我的孩子我知道,他沒地方去,隻會來學校。”

方老師不敢懈怠,把這事報告給校長。

校長是新來的。前任校長被免職,貶到教育局下麵的印刷廠做廠長。新來的李校長,同時還是幸福縣教育局局長。教育局長兼任縣一中校長,明眼人都知道,雖隻是過渡,卻也證明縣裏對一中的重視程度。學校必是出過天大的事,上麵才會下此狠招。

李校長笑容可掬,溫和地接待柳雪飛。他請她喝茶,茉莉花茶在印有“幸福一中”字樣的紙杯裏,散發著清淡的幽香。

數學,英語,化學,語文,上午要上四堂課。四位老師依次來見柳雪飛,告訴她單立人沒來,課堂上單立人的座位空著。最後一位出現的,是單立人的同桌,一位靦腆的女孩子。她叫卓依眉,名字倒好,就是害羞得不行,一見著生人就臉紅,光知道眨眼睛,卻說不出一句話。

卓依眉不敢看柳雪飛,就像是她的錯。她也證明,單立人的確沒來學校。“他沒來,”卓依眉堅定地說。

李校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單立人沒來學校,那麼即使他失蹤了,或是有了別的什麼事,學校也不會擔責任。當著家長的麵,李校長把這一層意思撇清了。

學校沒有單立人,柳雪飛趕緊打單方向的電話。單方向開了間修車鋪,他正幹著活,雙手沾滿油汙。在油漬斑駁的破抹布上簡單擦了擦手,正響著的手機已停了。單方向重又打過去,柳雪飛劈頭蓋臉地罵道,“你死人啊,老半天不接電話。”

“我在擦手。”單方向慢性子,他並不了解這電話的含義,也預料不到接下來的事情有多麼嚴重。

“擦個鬼!快點來學校。”

“來學校幹嗎?正等著給人修車呢。”

“修鬼修,讓你來你就來,你兒子不見了知道不!”

柳雪飛氣急敗壞,她最見不得單方向慢性子。他一慢,她就吼,嗓子眼裏癢,就像單立人不見了全是他的錯。掛了單方向,又打親戚朋友的電話。人窮朋友自然少,他們的親戚多在鄉下。隻幾下,就打完了,依然沒有單立人的下落。

在柳雪飛打電話時,李校長和方老師也沒閑著。他們動員班上同學,大家都開動腦筋仔細想一想,單立人平時和誰接觸多,有沒有死黨。結果大家的意見驚人的一致:單立人沒朋友,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撲在學習上,從不搭理誰。他成績好倒是沒話說,可是孤僻,不跟人來往。要說死黨,倒是有兩個,和他幼兒園一起長大的夥伴。他那種性格,重新結交朋友很困難,一同長大的夥伴到底不同,都知根知底。一個叫白令濤,另一個叫歐陽城達。提到這倆人,同學們都噤了聲,臉色發灰。一個個要麼驚慌,要麼冷漠地盯著李校長和方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