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短篇小說 回鄉曲(朱慶和)(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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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劉泉回到了家。母親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父親坐在屋門口看書。看到兒子回來父母都很高興,但母親又驚訝地問道,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又不逢年過節的?劉泉回答說,我請的探親假,公司也不太忙,反正不休白不休。母親又問,不會扣工資吧?劉泉說不會不會。

他問父親怎麼沒去打牌啊。父親自從退休以來幾乎每天都要到街上去打牌。父親“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繼續看他的書。劉泉到了屋裏,朝沙發上一躺就睡著了,朦朦朧朧中,他聽見母親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

吃晚飯的時候,劉泉問母親,下午你說哪個人死了?母親說,徐俊德,就是那個鐵頭的爹嘛,在建築隊當小工,一個磚頭砸下來,給砸死了,才出殯有一集吧。每次回來,母親總是把村裏發生的一些事給他講一講。母親又回到那個老話題上來,她感到很不理解,說,三啊,真搞不懂你啦,你到底要挑個什麼樣的呢,外麵世界那麼大,就沒適合你的?劉泉低著頭吃飯,由她說。父親也在旁邊幫腔,你媽說得對,你看我們頭發都白了。劉泉於是抬頭看了看父親,然後又看了看母親。的確,他們的頭發全白了,就剛才一會兒的工夫。

得知弟弟回家,劉源領著他的兒子小康來看他了。劉源讓小康喊“叔叔”,坐在劉源身邊的小康於是喊了一聲“叔叔”,然後就一聲不響了。劉泉問哥哥,空心磚廠的生意怎麼樣了?後者說,賣不動,四、五萬塊都在那邊積壓著呢。劉泉不再問,他把包裏的糖塊遞給了侄子,說,小康你長這麼高了,都快趕上我了吧,來,我們比比看。說著,劉泉讓小康和他站到一起。小康把糖給了他爸,看來他已經不喜歡吃糖了。

劉源看了看說,小康還沒你高。母親在邊上說,小康隨他媽,長不矮的。劉泉摸著小康的頭皮說,再朝上竄一點就比我高了,現在你也不喜歡說話了,文氣多了,十幾了你,上初二了吧?小康回答說,十五了,上初三。聽得出來,小康的聲音也開始變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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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劉泉來到劉源的磚廠。磚廠建在村後麵的公路邊上,這樣的廠子在那條路上就有十多家。劃出二畝地,一個製磚機,把水泥、碎石子和黏合劑放到機器裏一攪,模子打出來,淋水一星期就成型了,比燒製的紅磚成本要低,隻需要三、四個工人,屬於那種“短、平、快”的小生意。

四個婦女正在機器前忙碌著,包括劉源的妻子。她們把外套都脫了,隻穿著毛衣,邊幹活邊說笑。劉泉上前跟她們打招呼,他認出來,其中一個是陳豔秋,他的小學同學。

劉泉在院子裏四處走了走,小雞和小鴨正在一個角落裏覓食,絨毛將褪未褪的樣子。劉泉不時地把磚掂一掂,覺得磚確實夠多的。他遠遠地問,嫂子,我哥呢?劉源的妻子告訴他說,去鬆河運沙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劉泉又折回來,看她們打磚。

正說笑間,劉源開著拖拉機進了院子。劉泉幫著卸沙,邊卸邊問劉源,積壓了這麼多磚,你怎麼還要打啊?我看去壘長城都夠用了。劉源說,把剩下的水泥用完就算了。卸完沙,劉泉準備要走,他嫂子把他叫住了,說,你先別走,豔秋有點事跟你說。

陳豔秋說的是杜紅軍的事。杜紅軍是她丈夫。因為廠裏發不出工資,他前些日子就到廠辦公室鬧,廠長叫車間主任把他拉回去,結果他就把車間主任給打了,他也是個愣頭青,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人家要到法庭告他,還去找了法醫鑒定,說是重傷,要是審了得判刑。

其他人也都停了下來,一起說著這事。她們都對劉泉說,你城裏同學多,也有分配到法院工作的吧,你去找找他們,一個係統的好說話,三拐兩拐就跟鎮上的法庭掛上鉤了,紅軍跟你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這個忙你得幫,像咱們窮家小戶的,從來不出家門,認識誰啊。劉泉對陳豔秋說,我想想看,我同學裏好像有在法院工作的,我幫你問問……紅軍現在怎麼還這麼衝?陳豔秋說,他啊,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下午我把材料給你看看,行吧?劉泉點點頭,看著她那張曬得發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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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劉泉先打了個電話給高中時最好的同學,得知一個叫尹利明的同學在鬆河市金山區法院工作。劉泉要了他的電話,但又覺得有些問題。首先,金山區管不到這個小鎮的法庭,還有就是,那個尹利明在中學時跟劉泉的關係非常一般。劉泉問電話那頭,尹利明不會忘了我吧?電話那頭說,怎麼可能呢。

劉泉打通了尹利明的手機,後者說他現在不在鬆河,正在北京出差,兩天後才回來。劉泉沒說幫忙的事,隻說等他回來去鬆河找他玩。尹利明連說,好好好。聽聲音很熱情,沒有一點生疏的樣子。劉泉不禁想,同學畢竟是同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