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附近的那家小超市在打折。
冰箱裏的東西都吃完了,他裹著大衣出了門,幾天沒開門,防盜門上貼的開鎖的小廣告又多了一層,他也懶得去揭,提著垃圾袋就下了樓。
樓梯口配鑰匙修鞋的小攤子上蓋著一層泛黃的塑料布,攤主人和他老婆在樓梯間下的小房子烤火,樓下是個髒而且亂的菜市場,鹵肉攤上開著昏黃的燈,天冷了,到處都是灰蒙蒙的,他準備去超市買了紙回來再買菜。
從超市裏擠出來的時候,竟然已經天黑了,路燈卻還沒有開,遠遠看見鹵肉攤上的燈光,微弱得可憐。
他走過去,頸後的某根神經忽然跳了一下!
菜市場的垃圾桶旁邊,似乎蹲著什麼東西。
比流浪狗稍大,黑黑的一團,佝僂著,卻不是病弱的,那條伸到垃圾桶裏翻找的手臂上麵並沒有誇張的肌肉,卻讓人本能地覺得危險。
他的第一反應,是要扔下手裏提著的東西就跑。
緊接著他想起這裏並不是S城,那個人即使手再長,也不會伸到C城來。
想通這個,他反而不想跑了。
現在城市裏的年輕人裏,難得看到這樣適合搏擊的身架,如果不是那幾個組織從小培養出來的,就真的是天生的殺手。
他向來對殺手有種固執的偏愛。
那黑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頭來,並沒有輕舉妄動。似乎在衡量對方的危險性,忽然“倏”地轉過頭。
像天橋底下的流浪漢一樣烏七八糟的臉上,隻能看清一雙眼睛,不大,然而狹長,眼光銳利如刀鋒,他瞬間就想起了那個人。
危險的訊號一閃而過,他連忙轉過身去,提著一箱子泡麵和一提卷紙雞蛋之類的東西,急匆匆地往居民樓走,一邊走一邊在心底自嘲:活到這個歲數,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還去招惹這些危險的東西,真是嫌命長了……
走到樓下停放摩托車的地方,他不著痕跡地往後視鏡裏一掃,身上頓時涼了半截——身後遠遠跟著的那團黑影,不是那個流浪漢一樣的危險人物是什麼?
他腦中隻有四個字:惹禍上身。
和混亂的日子闊別太久,他險些冷靜不下來。
按著之前的步速匆匆往前走,走到自己住的那棟居民樓的拐角,他忽然一個閃身,躲進了樓梯下放置煤球的狹小空間,把耳朵貼在黑糊糊的牆壁上,聽見後麵那個人反應迅捷地跑了過來,找不到他的影子,在原地轉了轉,最終選擇了他藏身的這個樓梯,大踏步往樓上走。
就在他想要鬆一口氣的是,腳步聲卻停在了他頭頂。
竟然沒能騙過那黑影……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他困惑著,頭頂的樓梯站著的人似乎也困惑了,然後,空中傳來深嗅的聲音——不是那種正常人嗅氣味的聲音,而是像獵犬一樣,急促而有技巧地嗅著,像是那人真的能嗅到什麼一樣。
他的心瞬間就揪緊了。
這個流浪漢的氣質,絕不是會裝神弄鬼的那一類人。
深嗅的聲音一點點接近,他緩緩地站起來,脊背貼著粗糙的牆壁,手下意識地去掏口袋,但是,竟然抓了個空!
全身的冷汗都在一瞬間滲了出來。
竟然,穿錯了衣服。
入冬以來,難得下樓,也沒有添置新的衣服,幾件舊大衣穿來穿去,掛著沒洗,不知道把“銀翼”放在了哪件衣服裏。
他正懊惱,對麵黑洞洞的黑暗裏,猛地探出一張臉。
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
如果這個人有槍,或者,隻是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他大概就要死在這個泛著異味的放煤球的樓梯間裏。
沒人相信蘇致遠會死在這樣一個場合。
對麵,是一雙狹長的眼,精光內斂,瞳仁漆黑,如被激光防盜設備層層包圍著放在托盤裏展出的頂級黑曜石。
蘇致遠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漸漸眯起,野獸般的警覺之外,漸漸浮現出了一絲……迷茫?
臉髒得烏七八糟的男子張了張嘴,像是久沒有發聲一樣,用生硬卻音色優美帶著磁性的聲音緩緩問道: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