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這事兒都過去十幾年了,其實不提也罷。每個人都會慢慢地隨著歲月的流逝而一刻不停地變化,也不光是胡蝶。若不是去年的冬天快要過年的時候,我在小區的澡堂裏碰到了胡蝶,可能我也不會專門地想起她,她不過是有些不大安分,有些女人的手段,有些不大服輸,甚至如一些人所說,有些心狠手辣。後來我離開了那個城市,我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嫁給了周醫生。過了些時候,我假期回去的時候,又聽說她跟某個局長關係不錯。當時想,她到底想幹什麼呢?不過,你不能不承認,她願意讓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都有可能,她真的漂亮,而且,那時候她三十左右,是一個女人美到極限的年齡。

她作為女人的名聲不好,又不賢惠,如果這樣想下去,你就弄不清楚了,那個深受美麗的白衣天使們歡迎的周醫生怎麼真的就跟她結婚了?這種事情有時候真的是無法理解的。你隻能想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性技巧、比如上輩子的孽緣,比如他一時被她的外表迷惑了。我想有可能周醫生本身比較靦腆、他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能幹、潑辣、勇敢。我也不喜歡那種所謂的良家婦女,緊緊地守著丈夫象守著一個終身的錢袋,有大把的空餘時間用來在麻將桌上製造流言蜚語,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賢惠的妻子。一個女人長得中等就行了,如果她有無法替代的獨立感,有能夠讓你感覺出來的內在的力量,另一種魅力就會出來。而胡蝶最大的特色就在這裏,她有一種能量,不管你認為那是壞的也好,不正常的也罷,那種能量讓她一直成為許多人的話題,能夠將自己變成故事的女人並不多,恰好她又是百裏挑一的美女。因此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在一個大澡堂裏遇到胡蝶,問題在於,她麵目全非。

我進去的時候,收籌碼的阿姨說,沒有衣箱了。

“你稍微等等吧,有一撥人快出來了。”我回來過年,來洗過兩三次澡,她便跟我很熟了。知道我是誰的女兒,誰的親戚,她大約認識這個小區的每一個人吧?很和善的麵孔,你坐下來,她就跟你拉家常,你媽年貨都買了嗎?還是回自己家過年好,熱鬧。前兩天看到你弟媳婦了----。她有很多話,不是寒暄的那種,你能感覺到親切、體己、和這屋子裏一樣溫暖。我們這樣說著話的時候,又進來幾個女人,她們好像是互相認識的,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和一場麻將的輸贏有關,好像譴責一個輸不起的女人牌風太差。不多久裏麵的門開了,一個熱氣騰騰的肉體從煙霧繚繞中現出。這樣的肉體除非特別典型的,在浴室裏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長頭發濕淋淋地挽在前額,或者短頭發兩邊的發際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個個都滿麵紅光,在裏麵擦過一遍的身體有的雪白、有的粉紅,更多的是過於用力而留下的擦痕,一道一道紅紅的杠杠,說明洗得很幹淨,倒是那些後背上或者前胸上的水珠,或快或慢地沿著曲曲折折的身體往下滾,有些不同。不多久也被一條幹毛巾終止。真沒什麼好看的。那些出水芙蓉之類的形容肯定不是說的這種情況。

“你去,等在她後麵。”收籌碼的阿姨及時止住了話題,那三個女人突然間也不說話了。

“噢,她先來的,你們再等等,下麵有一撥人要出來了。”阿姨以為她們不高興了。

那三個女人沒有理睬阿姨,她們的眼睛一齊盯著那個剛出浴的身體,我隻能看到她的後背,那是個很平常的中年女人的後背,甚至腰部的贅肉已經比較明顯了。

“胡蝶。”她們中的一個人叫到。

那個女人的身體轉了過來,原本她正在櫃子裏找衣服,手裏拎著一條三角內褲。

“啊,是你們三個?”她拿起椅背上的濕毛巾,在兩腿之間擦了擦,一邊穿內褲一邊說,“這麼遲才來,還能趕上下午場啊?”接著她們便談論起昨晚的一場麻將。她穿了內褲,直起身體,赤裸著上身跟她們說話。你仔細地看,可能還能看到當年的輪廓,鬆弛而布滿色斑的皮膚下原本是一張飽滿的鵝蛋臉;因為長期熬夜而烏紫的眼圈裏麵曾經波光粼粼、如一泓秋水;還有貼在她耳旁的染得過黃的完全沒有光澤的短發,你可以想象,當年隨隨便便地散在兩肩,烏黑、筆直、迎風飄揚。

有些女人,少女的時候便長得不大好看,黝黑的皮膚,看不出來怎麼含苞欲放,很多年之後你看到她,想想應該是中年了,但她好像還是那樣,也沒覺得怎麼凋零;還有些女人,從發育開始便如同帶露的玫瑰,嬌嫩,然後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一路開下去,豔麗如同奶油般濃鬱、誘人。然而,歲月對她們來說如同一把摧殘容顏的刀,風霜總是那麼容易就在她們身上留下痕跡。她們特別容易讓人想到歲月如梭、逝水東流之類的詞。盡管這樣,我依然驚訝了。即便是現在想起來,我依然是心痛的,這個人怎麼會是胡蝶?我不僅僅說的是她的外形。她拿著三角內褲的樣子,她垂下來的明顯缺少保養的乳房,我甚至懷疑她是否還穿胸衣;她毫不在意地赤裸著上身、一手叉腰跟三個剛從麻將桌上下來的女人說話的樣子;她說:“誰怕誰啊?幹個通宵好了,老王那個騷棍贏了錢就想歇手。晚上一定要把他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