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的老公是外科一個主任的兒子,但本身不是知識分子,身高馬大,一看就是有勁的。見了周一舟就揮了兩拳,周一舟立刻捂著肚子蹲下了,他又衝上去想踢,幸虧被其他人拉住了。
“你個人模狗樣的狗日的,欺侮到老子頭上來了。”他被三四個人拽住,衝不上去,嘴裏卻不閑著。周一舟被人架走了,他很大聲音地跟在後麵罵。
就你那熊樣還想占便宜。我告訴你,再有下次,要你斷子絕孫。他罵得很難聽,寫不出來,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周一舟被扶到放射科照了個片子,總算骨頭沒事。休息了兩天,也來上班了。從此再也沒有看到胡蝶到三病區來。不過,兩個星期以後,胡蝶住到集體宿舍裏了。
據說她先是向院領導申請宿舍,院領導不同意,有家的人,再說要是給她集體宿舍不是明擺著支持她胡鬧。這事不是小事,更何況她公公還是主任。院領導不同意,說有家的人醫院不提供宿舍。這個胡蝶,用以前的鑰匙打開了以前的宿舍,那裏麵已經住了兩個人,不過還有一張床是空的,堆一些兩個人的箱子。胡蝶將那張床收拾了一下,將自己的鋪蓋搬進去了。那兩個人當然不幹,其中一個就是彭清清。兩個人先去領導那裏彙報,領導一向知道胡蝶厲害,打過招呼了,實在沒地方給她,她就搬到院長辦公室來。
所以就勸那兩個小妹妹:“先忍忍,她自己有家,還有兒子,住不了多長時間,這一陣子過去了就好了。你們不要多理他。” 彭清清膽小,就是心裏生氣,嘴上也不敢說什麼。可另外一個,也是個不好惹的,她對彭清清說:“憑什麼?我們這裏幹幹淨淨的,倒要她來汙染。”當然對著胡蝶有就時常流露出了不滿,常常摔碟子敲碗地指桑罵槐。胡蝶原不是吃素的,開始的時候自己也覺得理虧,不大說什麼,住了一個星期,心裏有了另外的想法。她要說說清楚,她還要在這裏住不少時間呢。那時候她打定了主意要離婚了。而且,鬧就鬧,這些領導,她捏準了都是些欺軟怕硬的主。她打定了主意,因此,不再躲了,她直直地問到那個女孩的鼻子下麵:“你說夠了沒有?你別以為我是好欺侮的。”
“哼,有本事去跟領導鬧。誰也不是好欺侮的。”當時彭清清躺在自己的床上,聽到她們倆吵起來了。
“你個小騷貨,我忍了你很多天了。這地方是你家嗎?”胡蝶手裏拿著一把梳子,點著女孩的鼻子罵出了難聽的。
“笑話!不知道誰是騷貨。好端端地騷到這裏來了。”
“你再說一遍!”
“騷貨。名副其實的騷貨。”那個女孩原本也是聽說些胡蝶的厲害的,但事實比她知道的要厲害得多。
胡蝶的梳子脫手而出,偏了,摔到了窗外。胡蝶的手頭當時還有一隻茶杯、一個熱水壺,一隻飯盆,要是嚇嚇人的,頂多再將茶杯飯盆扔出去,沒想到,胡蝶舉起了那隻熱水瓶,筆直地朝那個女孩砸下去。女孩尖叫和熱水瓶的巨響一個先後,宿舍裏頓時熱氣彌漫,滿滿一水瓶的開水四處流淌開去。如果不是那個女孩躲得快,很難想象後果。女孩持續尖叫著衝了出去。滿地的開水和瓶膽的碎片依然沒有嚇住胡蝶的氣焰,她一直罵到領導趕來。而我的那個可憐的同學,彭清清,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後來,院領導當場就給了胡蝶一個宿舍。隻有她一個人。別人當然也有意見的,背後嘀嘀咕咕地說人怕凶、鬼怕惡,這世道就是這樣。但也就是說說而已,誰願意跟她住一個房間呢?
彭清清膽小,現在說起來還是心有餘悸的樣子:“她怎麼敢?萬一真砸到了後果想都不敢想。”
我也在想,她一點不怕嗎?她真的想砸死那個女孩?往深裏想想,她怎麼可能不怕。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爭取來的宿舍裏,是不是摟著周一舟哭了,要是周一舟還不敢來,她一定抱著枕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她畢竟是個女人,而且,現在無依無靠。主任家連兒子都不讓她見了,那兒子是她唯一的親人,但兒子才四五歲,除了讓她牽掛、讓她屈服、讓她心疼以外,最多就是指望他長大以後保護她,替她出氣。但是現在,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