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訕笑,幫她拿行李。
三人打一輛出租車,慧慧說這幾天空氣質量不好,一邊讓司機關窗。涼卓問她的學習,慧慧說就那樣,過完年要實習。
從小到大,慧慧的腦瓜就很聰明,去年考上了當地一所名校,現在是大四的學生,念的建築學。
車開了大約半個小時,拐進胡同在一個四合院前停下來。
印象裏有段日子沒來了。
大宅院,綠樹掩映,花木扶疏,牆角兩株石榴花開得正是爛漫,如火如荼。
最裏麵的廂房,姥姥坐門檻上低頭編織著什麼。她向來烏黑油亮的頭發,不知怎麼,發鬢竟有些發白。涼卓這才明白,歲月從來不厚此薄彼,她已經步入遲暮之年。
“阿婆,我回來了。”她輕輕走過去。
姥姥編東西的手停下來,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她。
晚飯吃得很豐盛,有她最愛吃的酸豆角、糖醋排骨,還有油燜大蝦。她吃了半碗飯,放下筷子,姥姥看一眼,拿了她的碗又滿上。她說你們這些年輕姑娘啊,總說著要減肥,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這麼多吃一點,能胖到哪兒去,啊?
她說著,涼卓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她給涼卓夾菜,陸雲不停給她夾菜,“阿婆,您也吃啊。”
“還是你孝順。”
吃完後姥姥收拾碗筷,又問他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涼卓一滯,“……早著呢。”
“不早了,你都幾歲了呀,閨女?”
涼卓又嫌她煩了,挨了幾句批,找個借口灰溜溜逃出來。陸雲緊跟著她的腳步,她嗤笑,擠兌他,“你出來幹嘛?我阿婆可喜歡你了,不獻殷勤了?”
“她就不喜歡你啊?”陸雲歎一口氣,作無可奈何攤手狀,“受不了啊。”
她笑,自己又回到小時候。喜歡老人家陪著,又不耐煩她一個勁兒嘮叨。哪個孩子不是這樣?
北京天氣冷,這幾天尤甚。氣溫直降零下,天氣預報大雪。
纏綿一周。
這天起來,屋簷上、院子裏、高架上,站在廊下一望,銀白色的一片。登上二樓,在窗口往更遠的地方看,街道、佛塔、青山,還有視野裏金磚紅牆的紫禁城,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出門時又看到姥姥在編東西。
兩天前還是基礎的胚型,不成樣子,現在已經是紅色柔軟的織物。大紅的底,白色的小方格子。
“真漂亮。”涼卓由衷讚歎。
“給你的。”姥姥拆下織針,一圈一圈細心地給她套上。涼卓已經比她高太多,她隻能吃力地踮起腳。
她讓慧慧拿來鏡子讓她照,“好看嗎?”
“好看。”
“你怎麼哭了,閨女?”
“……沒,眼睛進沙子呢。”她背過身悄悄往眼角一抹。
到底年紀大了,織完圍巾姥姥就到房間午睡。慧慧出來時和她說,“表姐,阿婆對你可真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拍拍她的手,“工作找到了嗎?”
“沒呢。”
“應該是容易的吧?”
慧慧悶著頭,揪自己衣角,“合適的不多。”
“哪有一畢業就找到最合適的?都是一步一步來。”涼卓柔聲,微笑,“我有朋友和我聯係,凱越那兒缺個領班秘書,你要是願意,可以去試試。”
慧慧支吾著,“……我學的是建築。”
“條條大路通羅馬。剛畢業,你還不適應這個社會。”
“……那……謝謝。”
涼卓說,“你別在心裏說‘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就對得起我了。”
晚上吃飯,涼卓打發陸雲回家探親,陸雲說看過白教授再回去。
“難道你忘了?你在美國時候的大伯,你爸爸生前的朋友,你帶我見過的。他乘上個月的航班,剛到國內。”
“……”
“至於這麼意外?”陸雲頓一頓,“還是怕見到老朋友?”
涼卓低頭吃一口筍,又咬到了舌頭。
“怎麼又這麼不小心?”陸雲拿紙巾給她擦,又從房間裏拿來藥,“幸虧我上次買的還帶著。”一麵翻開她的嘴唇噴,一麵對她說,“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我知道你不願和我說,我隻想你好過一點。”
“……我懂得,你為我好。”
“那白教授,你還去看嗎?”
“他在美國時很照顧我,那會兒全靠他我才沒餓死,你說我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