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十裏香,一城春來早。

人流如梭,接踵摩肩,人人手裏拿著花,臉上帶著笑。

連雲錦的視線落到了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裏。

一個老婆婆,坐在矮矮的竹凳上,麵前擺放著白色的瓷瓶,瓷瓶裏插著一支花。正是冬寒時分,老婆婆穿得有些單薄,眼眸半張半閉,灰白的頭發隨著北風起起落落。燦爛的、熱鬧的彩燈,似乎將這個幽暗的小角落遺忘,隻有路燈淡淡的桔色柔光,照出了老婆婆孤單的剪影。

好像有什麼在敲打著她心裏的某一處柔軟,她走向老婆婆,解下深藍色圍巾,披在老婆婆的肩上。

動作很輕,但還是驚動了對方。老婆婆微微抬眼望她,平靜地說:“你來了。”

她怔了怔,老婆婆的語氣仿佛是對著相熟的人在說話。

“老婆婆,夜裏冷,小心著涼。”

老婆婆枯黃幹癟的手摸了摸肩上的圍巾,眼裏浮上淡淡的華光:“你有一幅好心腸。”

“這株花,叫西嶺銀仙。”不待她開口,老婆婆又說道。

連雲錦看著瓷瓶裏的花,西嶺銀仙,很美的名字,可是花的模樣實在是一般。黝黑的花枝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沒有,花枝上隻綴著七八朵小小的銀色花苞。

“西嶺銀仙,時空之路的引領之花。送給你。”

連雲錦愣了愣,下意識地應道:“什麼?”

“送給你。”

反應過來,連雲錦急急地打開手袋,掏出錢包,拿出一張紅色鈔票,遞到老婆婆麵前:“老婆婆,這花我買下,您還是趕緊回家吧。”

“送給你。”

她有些左右為難,定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遞也不是。

也許是看出了連雲錦的猶疑,老婆婆身體微微前傾,凝視著她的雙眼出奇的清澈。老婆婆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拾起西嶺銀仙,將花枝放在她的手掌裏:“去吧,去吧。”

像是落幕的戲撤下了重重布景,花市、人潮,霓虹、喧囂,在眨眼之間,通通消失不見,寬闊的街麵上,獨獨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燈,隻有一束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沒有聲音,隻有靜到了極致的空曠。

空氣淒淒冷冷,貼在皮膚上,感覺寒意是從骨縫裏冒出來的一般。她連邁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隻能呆呆地看著寒風卷起一片又一片的飛花。

街道的兩側,是青石磚砌成的牆,石磚間的縫隙裏,長出了一層薄薄的青苔。不遠處,立著一塊鐵牌子,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有些斑駁了。白底黑字,寫著——命途。

幽香撲鼻,是一種她從沒有聞到過的香味。清清甜甜的,似乎還帶著一絲酒香。

輕輕的聲音,像是剝著花生殼兒。她驚訝地看著手裏的那支西嶺銀仙,幹癟的花枝像吸了水的海綿,變得飽滿起來,一波一波,仿佛浪湧般流動著如同珠玉般的七彩光芒;九重花瓣撐開、舒展、重重疊疊,像極了銀色的小酒杯;花蕊閃著粼光,仿似被撒上幻彩輕塵。平平無奇的一支花,刹那間綻放著出塵脫俗的絕美。

西嶺銀仙,時空之路的引領之花。

手心冰冷,背脊卻是蒙上一層薄汗。

仿佛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動,不由自主地,連雲錦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鞋跟輕磕地麵的聲音,如漣漪般一圈圈回蕩著。當她回身望去,背後已經是墨黑一片,根本就看不見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