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她淺淺地勾勒了唇角,在唇上揚起淡淡的弧度,“夠了,這就足夠了。我早就知道,一切隻是我單方麵的迷戀,你的心裏是沒有我的。可現在,雖然不是愛情,僅僅是這種親情或友情,隻要知道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並非當真不關心我的死活,那就夠了。”
“你這又是何苦來哉?楊瑞我,不值得你那般癡迷。”他伸手抹了把臉,啞聲道。
“我也不知道啊,”她笑道,繼而話鋒一轉,“對了,剛才我是騙你的。我不是摔死的。”
“啊?!”他瞪了眼,怔怔地望她。
“我是老死的,壽終正寢哦。所以,你也就不用太自責了。”看見他那瞠目結舌的呆樣子,她笑彎了眼眸。
“這、這怎麼可能?!”他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很簡單啊,因為我回到唐朝了嘛,”她衝他做出“你很笨”的表情來,“下山之後,我就一直在四處討生活。大約過了十多年,機緣巧合下,祥雲結又將我帶回唐朝了。於是,我就在那裏過完了一輩子。”
“那你……”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驚吼出聲,“那你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你一直在人間遊蕩了三百多年?!”
“對啊,”她做出無所謂的樣子,點了點頭,“我就這麼東逛逛,西逛逛,隻要小心不被哪些多管閑事的臭茅山道士們捉住,三百多年一晃就過來了。”
“你為何這般?你為什麼不去投胎?”他驚道。三百多年的漫長時光,她就如同獨自夜夜長歎麼?
“因為我想再見你一麵啊。反正我知道,你生活在這個時代,隻要我慢慢等,就一定能見得到你。”她將眉眼笑成彎月。望著她眸裏那熟悉的盈盈笑意,楊瑞卻覺得胸口沉重,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等了他三百多年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可在他的耳中,這一句卻有如千斤,沉甸甸地直壓在他的心上。
他負她良多。她的熱情,他無法回應。明明看出了她眼眸裏的愛意,聽過她傾吐出心底的思慕之語,可他卻總是斥責她,諷刺她,對她冷言冷語,甚至怒氣責罵,絲毫不在意她心中的感受。他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能讓她不在意他的惡言惡語,被他傷了一次又一次後,還能打起精神,笑顏以對。
想到這裏,心頭泛上酸楚。這是他第一次試著去體會她的感受。想到她在麵對他的惡言之後,明明黯然失落,卻又自我安慰鼓起幹勁,勾勒笑痕;想到她被他狠狠拒絕之後,獨自下山,在這個她所不習慣的時代孤孑漂泊;想到她在身逝之後,於漫長的時光中,煢煢孑立,望鬆風竹音,暗自惆悵,無奈而又盼望地等待了三百多個寒暑——哪怕她明知,即使等來了他,見到了他,他卻是那個無心於她、冷漠以對的楊瑞……
心上似乎驟然缺失了什麼,酸楚溢滿整個胸臆。眼有點熱,他抬眼望她,隻見那個虛無而蒼白的幻魂,望著他盈盈地笑,一如既往,像是在浮雲觀上的每一日,又像是那個花燈璀璨之夜,她望著他笑盈盈,唇角勾勒出柔和的弧度,直把笑意寫進眼底……
別過身去,楊瑞長歎一聲,雙手抹了把臉,方才回身麵對她。眉前成川,卻有著隱忍的線條,“楊瑞何德何能,蒙你錯愛至此?”
她將他神色之變化看於眼中,微微一笑,隨即沉吟片刻,想了一想方才回答:“喜歡你嘴硬心軟啊。你說話雖不待見人,卻是心底極柔軟的,是個好人。最初見你,隻覺得你說話不留口德,惹人生厭。可相處下來,卻發現你對他人關懷備至,善良而溫柔。就是這樣的你,我越看越喜歡。便是如此簡單,喜歡上你這死鴨子嘴硬的家夥。”
她的剖白讓他沉默良久。一時間,隻聽得夜風拂過竹林,葉片輕輕搖曳而發出的碰撞之聲。微微的星光打在他的麵容之上,映出他低垂的眼。不知過了多久,楊瑞方抬了眼,直麵那慘白飄忽的身形——
“我應你當日之願,我不修行,不去做道士。我應你當日之願,娶你為我楊瑞一生的結發之妻。縱不能長相廝守,隻要你在這時代一刻,必定相伴相隨。如你歸去,楊瑞孤身以守。待到你我百年,黃泉路上,癡心與你雙手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