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承諾,一番誓言,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時之沙仿佛在此刻停留,刹那凝成雋永。
李祥雲呆呆地望著麵前的男人,看他高揚的眉角,看他緊抿的唇,看他眼眸中的堅決與執著。呆了半晌,她張了張嘴,又無從說起。又等了好一陣,才顫聲問他:“你可當真?”
“當真。”
字字珠璣,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望著她,眼神不曾轉移半分。
先是驚,再是奇,然後是呆,再然後,唇角不自覺地輕輕揚起,勾勒出誇張的弧度。一係列的表情變化,在李祥雲臉上一一經過,最終化成精細的笑容,毫無遮攔,毫無掩飾的真心開懷,“當真當真當真?!楊瑞,我死也想不到,竟然能從你口中盼來這句話!”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開臉去,雙靨火辣辣地燙。
麵對他刻意的別扭表現,她隻是笑,笑容盈盈,輕啟了唇,緩緩又輕柔地道:“我總算如了願。楊瑞,就算你騙我也好,謝謝你。”
“我並非騙你!”他大聲向她解釋。可一抬眼,卻見她周身亮起柔柔的白色光點。蒼白的身影,此時更顯得虛無,漸漸有些模糊了。
他心下大急,伸手就去捉她的手,卻是大力地劃過虛空,帶動了氣流,更吹散了那浮動遊光。
她的幻魂,漸漸顯得扭曲了。身下白裙緩緩飄散,終成了夜空中的熒熒光點。他急急地想去攏起它們,卻怎麼也撲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模糊的笑容,漸成了飄散的浮光掠影。
風輕輕,風涼涼,婆娑輕曳的竹林間,點點熒火緩緩升上天空,像是流落人間的星辰,欲重回天際。那微弱又顯得清冷的光,漸與深藍的天幕融成一體,漸漸地,再也望不見了……
望穿了眼,仰僵了脖子,頸部的酸痛,楊瑞渾然不覺。直到最後一點柔光也隨風逝去,他才收回了視線,低垂了頭,卻見腳下被星光映出微弱而淺薄的影。
風拂過竹林,揚起他的鬢角。星光憐見,鍍上一層銀白。失神恍惚之間,以為錯看了鬢白如雪。
刹那間,淚流滿麵。
天蒙蒙亮,從林中走出的楊瑞,很快被一群膽大的鎮民包圍住了,一口一個“道長長道長短”的,詢問他是否將那夜夜低嗚的鬼怪給降服了。楊瑞愣愣的沒吱聲,過了半晌才回了一句“我不是道士”。這可把鎮民們嚇得夠嗆,差點以為妖魔將這位年輕道長的魂兒給收了去了,連忙準備了雞血準備給楊瑞淋一淋。幸好在那盆雞血潑下來之前,楊瑞先恢複了神誌,才沒給鬧得個狗血噴頭。
對於鎮民們最關心的收妖問題,楊瑞並沒有像他們期望中的那樣,將降妖捉鬼的過程繪聲繪色地給他們說一遍書,而隻是低垂了眼眸,淡淡地說了句:“散了。”
鎮民們一聽那作祟的妖怪被道長三下兩下就給打得魂飛魄散,無不拍手稱快,直讚“道長你好俊的功夫”、“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是道長你的對手”之類的好話。可奇怪的是,這道長竟然像是不喜歡聽好話似的,又回了一句“我不是道士”就再也不言語了。越誇他,他的頭就埋得越低,活像肩上壓了座山似的。
村民隻得改口叫“楊兄弟”。可嘴上這麼說了,心裏難免犯嘀咕。來的時候還好好一道長,怎麼現在就滿口說自己不是道士了呢?!鎮民們無不覺得稀奇,這明明收的是妖鬼惡靈,怎麼倒是一副將收妖道士的魂兒也給收了去的模樣?很快就有好事者琢磨出了答案,一副說書人的派頭,搖頭晃腦裝腔作勢地道:“都是那精怪太過於厲害。楊兄弟跟它苦苦纏鬥了九九八十一回合,才終於將它打得趴下了。可就在楊兄弟要將那妖精收進收妖葫蘆的時候,那妖精竟然使出了最後的所有力氣,臨死也要抓個墊背的,將楊兄弟的三魂七魄給扒去了一半!所以,雖然最終妖怪被煉妖葫蘆化成了一攤膿水、魂飛魄散了,但楊兄弟也損失了一魂四魄,元氣大傷,所以從竹林裏出來之後,就神誌不清有點瘋瘋癲癲的了。”
眾鎮民聽得紛紛倒吸一口冷氣,感歎那妖怪忒地狠毒,也為可憐的楊兄弟掬上一把同情淚。於是,鎮民們差點就做了一個“舍己為人”的牌匾給楊瑞。不過想想那玩意兒也不好隨身帶著啊,便改成了錦旗一麵。可沒想到,那楊瑞竟是個不識抬舉的,一聽說要感謝他降妖成功,立馬沉下一張臉來,甩了袖子走進了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