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鎮長,想當市長,當了市長,想當省長,即使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也想盡一切辦法再幹上兩年。那些被人仰望的感覺真的很好。隻要一個眼神,他們就知道你要什麼,第二天辦公桌上就會有什麼。有時候甚至討厭一個人都不需要自己動手,隻需要吃飯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提上兩句,那個惹你生厭的家夥就會受到懲治。看,這就是權力,無比美妙的東西,有多少都覺得少,有再多都不覺得多。
此刻,電視畫麵上正播著鬆江兩位要員的特寫,一樣地年輕,一樣地意氣風發,前途無量。他們站在一起,麵對著群眾的載歌載舞,臉上都無比親切,親切得讓我惡心,於是我趕緊換了一個台。
“不要這樣說人家啦,人家會害羞的。”電視裏的一個小明星在發嗲。
之所以為明星,一定有著許多普通人不能企及的高度:或者唱歌夠甜,或者舞姿過人,或者才藝逼人,或者臉皮夠厚。
有實力的人,一般都不對外抖摟自己的私生活,盡可能地低調。某次,我去一個小酒店吃飯,桌上你來我往地敬酒,台上是一個低頭含羞的女孩子,抱著吉他自彈自唱--那聲音宛若天籟。當時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正臉,隻是那聲音美得讓人忘記了一切。當我拿著酒杯想轉到正麵時,她已經抱著吉他走了。是的,這樣的場合是沒有人會聽歌的,即使她唱得再好。不過我倒是從別人口裏打聽到她的名字:周早早。也許是她在這裏唱了太久,唱傷了心,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後來我又聽過很多明星唱歌--因為那時我很有錢了,不至於老在一個小酒店聽歌。可是我的腦海裏卻一直響著周早早的歌聲。她是用心在唱,可惜聽的人卻早沒有心了。
後來混的時間長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唱得很好聽,卻一直紅不起來。因為她一點都不懂現在的行情。現在的行情是,人們吃一個雞蛋,一定要看看雞長什麼模樣。或者是,一個雞哪怕長得再醜,隻要敢搏出位,人們的眼睛也會一直盯著雞屁股,哪怕下出來的蛋是臭蛋,也會競相舉箸。這就是娛樂規則:大家拚的不是實力,而是奪人眼球的能力。
屏幕上的那個女星,嗲嗲地笑著,一臉豔妝,就像是剛剛刮完大白出來的,兩隻眼睛忽閃忽閃地,血盆大口輕張:“人家還沒有談過男朋友呢,主持人不要瞎說好不好。”
這個人有些眼熟。主持人問她:“那請問瑪麗小姐,將來找一個什麼樣的人做終身伴侶呢?”主持人一臉的賤笑,分明是拿瑪麗小姐當一腦殘。
瑪麗十分上道,說:“我的要求很低,是男人就行了。不過既然說到男人,除了生理方麵是一個合格的男人,不得變態,不得玩同性戀;還必須承擔得起一個家庭的責任,替我和孩子撐起一片天來。”“那什麼才叫撐起一片天呢?瑪麗小姐能不能說得具體些?”
“討厭,人家才不是什麼小姐呢,叫美眉啦。我的人生理想才不是什麼演藝圈呢,演藝圈多複雜呀。我隻想找一個好老公嫁掉。撐起一片天呢,就是說,首先得有一個窩呀,不管大小,隻要夠住就可以了。其次呢,當我不願意在外麵工作的時候,可以叫我不用那麼累,當女人很辛苦的。”
最後的那句話竟然讓我動容:當我不願意在外麵工作的時候,可以叫我不用那麼累。看到我為了她和快要出世的孩子打拚時,孟芸曾經說過,不要那麼拚命,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而我竟然還懷疑她處心積慮地在謀我的錢……此刻,我特想回去,回到那個有山有水的小鎮上去,那裏才是我的家。可我不能呀,她現在最煩的就是我。我擦了一把臉,已經沒有了看電視的心情。
我想起李書潔說要介紹個瑪麗給我,原來就是這貨色。我給她打了電話。她似乎已經睡著了,說:“老板,我下班了。”
我問:“李書潔,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口味差了許多?”
“什麼?”
“我算見識到瑪麗了。這可真是超級瑪麗。這樣的一個傻大姐,
你還敢介紹給我認識?你什麼意思?”
“老板,怎麼是傻大姐呀?她可不傻,她精著呢,她能把我賣了我還得幫她數錢。你看看她才出道一個月,現在大江南北沒有不知道瑪麗名字的人了。這叫什麼,挑戰人類的道德底線。實話告訴您,現在找她吃飯的人多了去了。一頓飯一萬元,還不帶還價的,咱們即使有錢也不一定能預約上。您隻要跟她吃過一次飯就知道了,這樣的女人現在不多見了。”
“是嗎?的確是個極品。”
電視上的瑪麗搔首弄姿道:“謝謝各位觀眾對我的厚愛。現在我已經接了一個劇本,寫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勇於追求真愛的故事,內容十分感人。至於結局,這個是商業機密,導演不讓說的……至於名字,叫作《坐在自行車後的微笑》。到時候希望大家喜歡。我會竭力演好這個角色的。”
黑暗中,我睜大著雙眼,遲遲不能入睡,腦子裏像是有一駕轟炸機在來回地轟鳴著。自行車後的微笑,這個名字怎麼聽都覺得有意思。自行車後麵會有微笑嗎?如果會有微笑,那麼這些城市的女孩,為什麼一個個搶著要嫁大款?為什麼在知道我有錢後,馬上就變了一副臉孔?自行車後的微笑,想想都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