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那個一一《坐在自行車後的微笑》,拍得怎麼樣了?”“那個呀,”她歎了口氣,“還可以吧。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都覺得劇情超假,騙騙那些書呆子小女生還可以。自行車後麵能有微笑嗎?怎麼可能有?我隻知道坐在自行車後好冷,風和雪直往脖子裏鑽。我媽媽當年為了供我上藝校花了大價錢的,可是我得到什麼了?我甚至連個跑龍套的機會都沒有。我用盡了各種辦法,連個三線的小角色都排不上。我騎著自行車,滿鬆江跑……我隻知道自己又冷又餓,隻要有人肯讓我露個臉,讓我做什麼都行一一哪怕是潛規則也認了。你以為,誰願意今天扮毒婦,明天扮腦殘?我隻是需要一個機會……今天是怎麼了?老像在找你訴苦。不說了,這該死的自行車。喂,你表情怎麼這樣怪?我做的東西很難吃嗎?”
“不是,很好吃。”我低下頭,用心囁著粥。真的很香甜。這種生活,我不是沒有品嚐過。我們都是需要機會的人,還好,我們都抓住了。
她看了下表:“喂,快點劉義。我還要趕場呢。今天有重頭戲的。
我現在換衣服,你幫我把碗筷放到水池裏噢。”
她把我當什麼了?也許……是朋友吧。我們是朋友嗎?
雖然如此,我還是照著做了。換上了傻大姐妝的瑪麗沒心沒肺地拍著我的肩膀:“劉義,你看我的演技不錯吧。”
“這和我們做市場一樣,一定要出奇製勝--和別人做的一樣,等於什麼都沒做。”這點還是李書潔教我的。
瑪麗的車是帕薩特,我打趣道:“你都這樣紅了,怎麼還開這樣的車?”
“你懂什麼?這叫低調。人該高調的時候要高調,該低調的時候要低調。唱高調的時候低調,那叫跑調。劉義,你怎麼還不走?”
“我昨天被你帶到這裏,車子還在酒吧。你不會真叫我自己打車走吧。”
“劉義,怪不得你這樣有錢。連我瑪麗姐的車也不忘蹭。真服了你了。快上來吧。我送你到金盾。”
“這件事不能怪我。誰讓你住這麼偏?這種地方我一個人恐怕走出去都難,不蹭你的車你叫我怎麼辦?我已經好久沒住過這樣的地方了。真有些想念呀。”
將車門搖開,清晨特有的氣息鑽了進來一一它也不問問我喜不喜歡它。遠方是賣油條、豆漿的攤子,人們三三兩兩地排著隊,地上散了一地白菜幫子,人們的腳在上麵踩來踩去。一個大人正在和自己的孩子吃早餐。看到我們的車經過,忙不迭地對孩子說:“你好好學習,
學習好的人長大了都開大車;學習差的人,你看到沒,就是那些掃白菜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我知道了,我要坐大車,好好學習。”
我和瑪麗相視一笑。怎麼說呢:我是初中畢業,瑪麗--後來我才知道一一她念的那個藝校是職業中專,後念的影視學院還是函授的。兩個從來不知好好學習為何物的人,坐在帕薩特裏接受路人的矚目。
瑪麗一甩頭:“看來我的調還是有點高,明天我換個桑塔納。算了,還是騎我的自行車吧。”
車上了公路,陽光有些耀眼,來往的車輛織就一條長龍,遠遠地望不到頭。瑪麗的車一拐,成為這條長龍的一部分,隨著車流,向著不知名的遠方駛去。
不管怎麼樣,新的一天開始了。
5破產
今天的金盾格外安靜,我踏入大廈的一瞬,一種不安的感覺從心頭湧起一一這種感覺甚至比當初預感孟芸會失去孩子時還強烈。
我看到滿地的文件,樓道裏空無一人。這是怎麼回事?我飛奔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裏,早有幾個人在等我一一他們穿著檢察院的製服。
“請問您是劉義先生嗎?”為首的一個人問我。
廢話。他們恐怕將我有幾處房產都查明白了。我麻木地點頭:“是我。”
“您已經資不抵債,現在銀行正在進行申請破產的程序,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怎麼這樣快?竟然連事前通知的電話都不打?我的臉上閃過狐疑。為首的人道:“我們已經通知了法人代表。”
我看他打的電話號碼,是李書潔的。是我為了省心將公司的法人代表號碼換成了李書潔的。也許在我醉生夢死的時候,她就獨自一人為我的財產奮戰。不過,這種感情在我的臉上也隻能是一閃而過。我淡定地微笑,甚至給對方倒了一杯水。
他們卻對我的淡定很意外。似乎每一個破產的人都應該表現得哭天搶地才更符合劇情。可對我來說,它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所以它在與不在,都無關緊要。
一箱箱的資料被抬出來,他們當著我的麵,將所有的保險櫃都打開,將裏麵的文件分類。那些被他們認為不重要的東西就被扔到了地上。滿地的A4紙,雪白的,格外搶眼。我給自己衝了一杯速溶咖啡,和檢察官聊起了天氣情況。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跟了慕姐這麼久,這點小場麵怎麼能難倒我呢?不過是破個產,有什麼了不起?我連婚都離了,還在乎破產嗎?真是笑話。
他們折騰得差不多了,對我說:“劉義先生,現在您是負債,還欠銀行貸款。如果申請破產成功的話,那麼這筆錢是不用還了。不過如果您的後半生裏,月收入超過居民人均收入,還是要還債的。”我擺擺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