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君若換回素衣羅裙,將換下的天青色長衫搭放在床頭,那隻被撕破的袖口,她原本已經小心折了起來,掩在衣襟之下,而仍是沒逃過琉璃的眼睛。
“這是怎麼了?”琉璃接過了衣服,有些心疼地打量著那隻破了的袖口,“這衣服還是夫人親手為小姐縫製的呢,這才是第二次穿,怎麼就成這樣子了?”
淩君若苦笑了下,沒說話。
“小姐,您不是說,要去給大老爺準備壽禮嗎?怎麼一去就大半天啊!”
“準備,也是要花時間的啊。”淩君若拿出一隻木盒,看起來平凡無奇,打開了裏麵放著一方墨硯,“就是這個。”
琉璃看了一眼,對這麼東西也不懂,隻問,“這是您買的?”
“自然是買的。”她倒是想讓老板送她,可也得老板肯啊!
“哦!我還以為是您去搶的呢!不然,怎麼衣服成那副樣子了?”琉璃顯然還在對那扯破了的長衫耿耿於懷。
淩君若倒沒惱,隻一笑,“那也得是,我能搶得過人家啊!”
這琉璃比淩君若要年長上兩歲,跟在君若身邊也有十年了,雖說是服侍君若的丫鬟,可是兩人終究算是一起長大,君若在她麵前又從來沒什麼主子的架子,有時討好她還一口一個“琉璃姐姐”的叫著,雖是主仆,可時間久了,琉璃也就漸漸的沒了分寸規矩,時不時的要念上君若幾句。
為了那扯破的長衫,琉璃仍是在碎碎念著,卻久不見淩君若說話,便問,“小姐,您怎麼不說話啊?”
“我這不是在等著你說完嗎?”淩君若故意苦了臉,“聽完了琉璃姐姐的教誨,我才敢說話啊!”
被淩君若這麼一說,琉璃反倒沒了話,又看了眼淩君若買回的硯台,“這個,就是您要送給大老爺的賀禮嗎?”
還未等淩君若說話,打水回來的桐兒聽到了琉璃的話,卻已經湊了過來。桐兒不過十三歲,也是君若自家中帶來的丫頭,年紀小,好奇心也重,急著過來,水險些濺了一身。
“誒?是什麼稀罕東西?”桐兒瞪大了眼睛,往盒子裏看。
一方麒麟玉硯,玉的成色倒是好的,可惜看來有些磨痕,硯上的麒麟也有些奇怪……
“哎呀!”細看之下,琉璃不禁叫了出來,“小姐,這麒麟的尾巴……”分明就缺了一塊嘛!
淩君若搖頭,“它原本就是這樣的。”
“啊?”桐兒撇了下嘴,“小姐,您買了個別人用過的硯台回來啊!”
“對啊,是用過的。”
“可是,大老爺不是禦史嗎?聽人家說,是很大很大的官呢!怎麼就送個別人用過的硯台啊?”桐兒撅了嘴巴,“不會讓老爺夫人丟臉嗎?”
淩君若笑了。
“小姐,這硯台,有什麼典故嗎?”琉璃知道,她家這位小姐心思多,既然買了這麼一塊硯台回來,絕不會隻是貪圖便宜的。
“典故啊……”淩君若語氣微微一頓,看到琉璃與桐兒皆是瞪大了眼睛在等她說下去,不禁抿唇一笑,“倒是沒什麼典故,隻是這玉硯有個名字,叫作‘良言’,是前朝皇帝賜給一位諫官的,嘉獎他不畏強權,直言進諫。”
琉璃與桐兒仍是疑惑地看著淩君若,等著她解釋。
“唉!你們不必問了,總之,我猜想,大伯父會喜歡這個的。”
“那,買這個,您花了多少銀子?”琉璃不懂那硯台的價值,隻關心銀子。
淩君若豎起了三根手指。
“三兩?”這硯台雖是舊的,不過,小姐總不會隻花三兩銀子給大老爺置辦壽禮吧?思及此,琉璃改口,“三十兩?”
淩君若搖頭,“三百兩。”
“啊?三百兩?”琉璃嘴巴都合不上了,“我的小姐,您可真是……真是我的小姐啊!”
“這塊東西,這麼貴啊?”桐兒原本好奇,伸過去想要摸那硯台的手,立刻縮了回來。
淩君若並不答話,隻將那硯台收好了。
琉璃一歎,“唉!三百兩白銀,再加一件長衫,隻換回來了這個。”
淩君若低頭苦笑。琉璃還惦記著長衫的事呢?這也怪不得她啊!她哪裏知道,朱雀大街上會有人搭了繡樓拋繡球,又哪裏會想到,她不過是路過而已,卻莫名其妙的被擠進了人群中,更不會想到,繡球偏偏就落到了她的懷裏。
她也知道,把那繡球隨手塞給那人是不對,可是……他既然在那裏,應該是打算搶繡球的吧?即便他無意搶繡球,也不該……
淩君若抬起手,看著手腕。
算了,都不過是事有湊巧罷了!她把繡球硬塞給了他,他扯壞了她的衣服,也算是兩清了。
淩君若的父親淩鬱卿,是淩家幺子,也是與淩紹卿一母所生的胞弟,在淩家卻算是最不求上進的一個,自三十歲上在蜀沅縣任職,一個知縣,一作便是十年。
淩君若這次會來翟京,一來是因堂姐出閣後伯母身邊寂寞,伯母又素來喜愛她,父母才讓她來京城,陪伯母呆上一陣,再來為賀大伯父的五十壽辰。大伯母雖對她疼愛有加,可這裏終究不比家中,若不是為大伯父置辦壽禮,她是極少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