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1 / 1)

瀏陽。譚嗣同墓前。

由於譚氏族人、歐陽中鵠先生和張立人、秋瑾等其他友人的關心與資助,譚嗣同與他的夫人已經合葬到一起。墓前有石獅、石馬、碑亭、翁仲、墓道、華表等,倒也顯得莊嚴肅穆,規模相宜。

秋瑾在瀏陽隻停留了一天,留下一些銀兩,規劃了陵墓規模,到墓前哭祭了一場,便匆匆地回北京去了。

瀏陽鄉間,風聲仍緊。自從武漢自立軍起義之事暴露以來,因起義軍骨幹多半都是湘人,因此,湖南殺人最多,株連也最廣。湖南巡撫俞廉三派了駐嶽州信字旗參將陶廷梁、統帶新軍健字營提督張慶雲等,帶領大隊兵弁,配合各地保甲,搜索追捕,凡屬自立軍成員,持有富有票的人和稍有維新思想的青年,都慘遭殺害。瀏陽就抓走了唐才常的胞弟唐才中等二十餘人,在省城斬首示眾。因此弄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羅英、憶紅住在譚家別院裏。譚嗣同夫婦去世後,身後並無子息,隻有老家人譚福仍然健在,負起了撫育譚嗣同繼子譚從簡的責任,撐持著這個門戶。譚從簡才八九歲。羅英把譚嗣同的洞簫、書籍等遺物,都交給了譚從簡,並每天抓緊為譚嗣同夫婦督修陵墓。他把祖父的墳墓也遷了來葬在譚嗣同墓旁邊,一同祭奠。譚福見了羅英,也很歡喜,總說他出落得更能幹、更標致了。但是,這老人又十分擔心,總是催促他們快走,說這瀏陽不是久留之地,恐怕遭到地方小人的暗害。

這天夜晚,譚福又找到羅英說:“英子,你快走吧。聽說劉福堂又要下你的毒手了。自從你回來後,他發覺了,就向省、縣衙門寫了密呈,說你是從逆之人,這次回來是來煽動良民,組織叛亂的。今晚有人來告訴我,說省裏的批文已經下來,縣衙門也正在召集兵弁捕快,準備明天清早就來捉拿你。我看你還是趕快逃命的好。這裏的事,你隻管放心,一切都有我。隻要你們在外頭搞得好,將來能成就大事,為七爺報了大仇,我這把老骨頭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羅英聽了,十分氣憤,想去同劉福堂辯理。譚福連忙捫住他的嘴唇道:“唉呀!我的小爺,你大概是在上海那樣的大口岸住久了,忘記了我們這鄉下的黑暗了。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印把子、刀把子都在那些當官的、當紳士地主的人們手裏;你到他們那裏去也不過是送死罷了,哪裏還有什麼道理可辯?英子,你聽我的,你是有前程的人,不要和劉福堂這樣的小人計較,要忍得一時之氣,才能幹得成大事業啊!”

憶紅也在一旁勸說。羅英隻得收拾行裝,含著眼淚,同譚福老爹和小從簡告別;同自己親愛的家鄉告別。玉龍騅和汗血驥是早已送回瀏陽來了的,譚福飼養得很好,這次就送給羅英和憶紅騎坐。兩匹駿馬看到了舊日的主人都興奮得掀尾趵蹄,噅噅直叫。在這天半夜雞叫之前,羅英和憶紅把包袱斜背在身上,跨上駿馬,在老家人譚福的依依送別下,悄悄地離開了譚家。

為提防萬一,羅英把從上海帶回來的一支勃朗寧小手槍從包裹中找了出來,插在腰上。

離鄉之前,他們又最後一次來到了譚嗣同墓前,下了馬,拜了四拜,向譚嗣同的英靈告別。這時候,羅英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馬上警惕地跳了起來,拉了憶紅就去上馬。說時遲,那叫快,山坡上已經響起了第一聲槍聲。玉龍騅被擊中了。這匹譚嗣同的愛馬,追風逐電的名驥踉蹌了幾下,倒下去了。雪地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大灘血跡。

羅英立即抱住憶紅,飛身跳上了汗血驥,放開馬蹄往山道上馳去。

後麵的捕快和兵弁們都大聲呐喊著:“抓活的!抓住活的有賞!”從東、西、北三麵圍了上來。

羅英一手抱著憶紅,一手掏出槍來,回頭一看,隻見追兵中有一個人,那麵貌十分熟悉,騎在馬上,一味地叫喊:“捉活的有賞!捉活的有賞!”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劉福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羅英心中火起,立即舉起槍來,憑著他那在八達嶺上飛石投雕,百發百中的本領,一下子就結果了劉福堂的狗命。

舉人老爺被打死了!追兵紊亂了。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北風又呼嘯起來了。羅英和憶紅緊緊地摟抱在一起,騎在汗血驥背上,衝出了包圍圈。這匹汗血驥啊,真是一匹神驥!它好像懂得人的心意,用不著羅英操縱,就像一片飛馳的雲似的,穩穩地托著它的兩個親愛的夥伴,迎著狂風,穿過漫天的風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向前飛奔,飛奔!

正在被風雪凍僵的大地啊!你為什麼這樣沉默!嚴冬過後,春天,總有一天會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