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滿營像開了鍋的水,到處沸沸揚揚。有人說:“這是天下帛書,告知人間;狐已成仙,故能先知。”有人說:“看來大秦氣數已盡,陳勝將代秦稱王。”對此,陳勝、吳廣看到眼裏,喜在心上,慶幸計成。
原來,帛書、狐嚎主事都是陳涉、吳廣所為。他們抓住楚人信奉鬼神的心理,以此製造輿論,爭取支持,好見機起事。陳涉先寫好帛書,然後偷偷出營,將帛書揉成一團,找到澤旁一漁家,乘漁家不在,遂將帛團塞入網中一大魚口中,待魚吞下後,他才返回營中。然後,他又令戍卒將此魚買回,才出現了帛書之事。狐嚎之事,也是陳涉、吳廣之謀。陳勝令吳廣帶著燈籠,乘夜潛入叢林古祠中。待夜深人靜,吳廣便點著燈籠,為防雨將燈籠打壞,就在燈籠上罩上雨具。一切做好,就伏在古祠中學狐嚎,嚎幾聲,就拿著燈籠在林中跑一圈,就形成了戍卒們在房中所見到的情景。
陳涉、吳廣見人心已動,時機成熟,決定起事。
兩人來找將尉。這兩個將尉,素日頗喜杯中物,見大雨阻路,正好開懷暢飲,於是喝了醉,醒後飲,整日沉浸在酒中。所以外邊發生的事,他倆一無所知。當陳涉、吳廣走進房間時,二人正喝得天地旋轉,一將尉瞪著朦朧的雙眼問道:
“你們來此,有何事相告?”
吳廣走前幾步,朗聲說道:
“我們奉命前往漁陽;被大雨所阻已達數日,就是繼續前行也已逾期,逾期當斬。與其去受死,不如遠走高飛。為此,特來稟報。”
兩將尉聞言,開始微楞,既而勃然大怒。
“你們難道不知律法,誰敢逃亡,立即斬首。”說著,兩將尉扶案站起身來。
“二位也該替自己想想,我等受死,難道你們就能生還?”吳廣用話相激。
兩將尉受激,一個拍案,一個拔劍。陳涉、吳廣見狀,忙分頭迎去。兩個醉漢怎是陳勝、吳廣的對手,沒幾合,就被殺死在地。
陳涉、吳廣殺死將尉,遂將眾卒召集在一起,高聲說道:
“兄弟們!我們在此被大雨所阻已有多日,就是天晴後我們繼續趕路,到達漁陽也已誤期。秦律嚴酷,不問緣由誤期當斬;即使不死,北方夏日炎熱,冬天酷寒,再加上胡人犯邊,古來戍者能有幾人回?同樣都是死,大丈夫不死便罷,死也要死得壯烈,如同舉大義,也許還能生存,位達富貴。王侯將相都是天生的嗎?”
眾卒聽他慷慨陳辭,頗為所動,但不知將尉情況如何。吳廣已察覺到了眾人的心思,遂大聲說:
“兩個將尉不聽勸告,現已被我和陳勝所殺。眾兄弟如還有顧慮者,我們發給路費,可逃往別處。”
吳廣素日待戍卒極好,親如兄弟,所以戍卒中有不少人願為他做事。聽吳廣這樣一說,大家一致表示“願聽尊命。”
陳涉、吳廣見此,心中大喜,遂建隊立旗,陳涉自稱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又任命了幾位領隊的頭目,又做成一麵丈寬的大旗,大旗正中寫著一個巨大的“楚”字。
這時,眾人已在營外建起一個祭壇。陳涉令人將大旗插在祭壇之上,把兩個將尉的首級割下來用作祭旗之物。遂登上祭壇,率眾人祭拜大旗。爾後,又和眾人歃血為盟,發誓要“同心協力,興楚滅秦”。一切儀式完畢,陳涉解散了眾卒,令大小將領回房議事。
在議事房內,經過諸將領的爭論,陳涉作出四項規定:一是暫定國號“大楚”;二是凡參加起事者,都袒右臂作為標誌;三是立即以扶蘇、項燕的名義發出檄文,號召民眾;爭取支持,四是責成吳廣解決兵器短缺問題。
國號已定,檄文發出,唯兵器不好解決。吳廣一麵派人四處收集廢銅爛鐵,在營內建起爐灶,趕製兵器;一麵派人上山砍竹伐木,製造棍、棒。數天之後,不管什麼兵器,已能人手一件了。
說也奇怪,此時雨也停了,雲也散了,地上的水也退了。眾卒都認為這是天助起事,越發感到精神抖擻,時刻準備待命出發。
陳涉、吳廣見準備已畢,決定首先攻打蘄縣(今安徽宿縣南)。
蘄縣在大澤鄉以北,距離又近,且城內戍兵無幾,又無險可守。及陳涉揮師北上,沿路豪強四處逃散,就是蘄縣縣令,也望風而亡,結果,陳涉之軍兵不血刃就占據了城池。
陳涉占領蘄縣後,迅速打開府庫,補充給養,更換裝備,整頓隊伍,擴充兵員,又經過一段操練,這隻軍隊已小有規模。因陳涉有令不得侵擾百姓,所以有些逃走的百姓也陸續返回家園,有的還加入了這支隊伍。
初戰告捷,陳涉又派符離(今安徽宿縣東北)人葛嬰率師東進,接連攻下了銍(今安徽宿縣西南)、酂(今河南永城縣西)、苦(今河南鹿邑縣東)、柘(今河南柘城縣北)及譙縣(今安徽毫縣),聲勢大震。沿路收了大批車、馬、人員,除留一部分裝備自己隊伍外,其餘均送回蘄縣,供陳涉統一調遣。
這時,陳涉軍已發展到戰將數十,戰車六七百乘,騎兵千餘,步卒數萬人。隨著隊伍的擴大,實力的增強,陳涉、吳廣決定,發兵攻打陳縣(今河南淮陽縣)。
陳縣在蘄縣以西,有幾百裏之遙,且城池堅固,城內富饒。
陳涉自蘄縣發兵,勢如破竹,一路順風。因自起事以來,沒打過硬仗,所以將士們渾身力氣沒有使出,各個爭先恐後,直撲城下,列下陣腳。
這時,陳縣縣令因事外出,沒在城內。守丞見陳涉軍如洪水般撲到城下,心想,守城是我的職責,如閉門不戰,縣令歸來必責我畏死。再者,對方雖然人多,乃是一群烏合之眾,出戰,還可能獲勝,如不勝,再退守不遲。主意拿定,遂披掛上馬,率領數百戍卒,大開城門,殺出城來。
陳涉軍見官軍殺出城來,各個紅了眼,沒等令下,便像潮水似的湧了上去,刀槍棍棒、耜頭鐵耙,胡掄亂砍。官軍見到死,碰到傷。守丞哪見過這樣戰法,還沒站住陣腳,便被衝散。守丞見事不好,忙打馬回城,無奈,路已被敗兵堵住,於是返身再戰,但畢竟身孤力單,被斬馬下。
陳涉、吳廣打敗了官軍,遂率軍入城,設將軍府於縣廷之中。安頓完畢,陳涉一麵派人張榜安民,一麵召開慶功大會,論功行賞。
幾天後,陳縣秩序已恢複正常,陳涉又下令,城中三老豪傑來將軍府議事。眾人聞風而來。陳涉、吳廣親自迎出廳外。大家坐定,隻聽陳涉說:
“二世矯詔自立,暴虐無道,百姓苦不堪言。現我們奉天之旨,起兵伐秦,攻破陳縣。今請諸位前來,是想聽聽大家對善後的意見。”
大家聞言,幾乎是齊聲應道:
“將軍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複立楚國社稷,功宜為王。”
“起兵伐秦,順應天意,功歸諸將。涉無德無能,怎可稱王!”
“將軍言辭過謙,請不必推讓,以負民望。”
正議間,有卒來報,說有大梁(今河南開封西北)張耳、陳餘求見。陳涉、吳廣素聞二人之名,連說:“快請!”眾人見有客至,忙起身告退。
張耳,大梁人。少為魏信陵君門客,後因犯事逃往外黃(今河南杞縣東)。外黃有一富家女,長得很美,但錯嫁一庸夫,常遭打罵。此女實在忍受不住,潛逃到一父親朋友家中,請求另覓賢夫。這位父輩將張耳介紹給她,她見張耳一表人材,遂與前夫離婚,改嫁張耳。如此,張耳時來運轉,既得美婦,又得錢財,家境日富。他本好濟貧樂施,又愛廣交朋友,於是聲譽漸達魏廷。魏主竟不計前嫌,提他作了外黃令。
陳餘,也是大梁人。好儒學,喜交遊。一次遊趙苦陘之地,得到富人公乘氏的賞識,將小女兒嫁他為妻,此女姿色不俗,陳餘當然應允,遂在苦陘住了下來。
及秦滅魏,張耳失了官,仍居於外黃。此時,陳餘也攜妻返回了家鄉。因二人有反秦嫌疑,秦廷出賞千金,捉拿張耳;出賞五百金,緝捕陳餘。二人在家鄉無法容身,隻得改名換姓,隱身陳縣,充當裏正監門。其間,張耳多次提醒陳餘,要特別小心,不可暴露身份。一次,陳餘因小事得罪了裏吏,被判鞭打。陳餘忍耐不住,轉身欲走,可巧張耳路過,慌忙叫住陳餘,使他受鞭。事後,張耳悄悄對陳餘說:“怎可為一區區小事,而死於小吏之手?”陳餘謝過。自此,二人情誼日深。至陳涉引兵入陳,張耳、陳餘感到出頭之日已臨,於是前來登門求見。
二人見到陳涉,連忙行禮,陳涉也以禮相答。數人來到廳內坐定,相議軍情,談得十分投機,及說到稱王之事,張耳說道:
“秦行無道,兼並諸國,滅人社稷,絕人後嗣,又廣征民力,掠盡民財,暴虐日甚。今將軍有膽有識,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天下鏟除殘暴,此乃天大的義舉。願將軍不要急於稱王,應引兵西進,派人立六國後人,培植親己勢力。如此才能分散敵人,增強義軍,才能誅暴秦,據鹹陽,號令諸侯,到那時,將軍的帝業便成了。”
陳涉聞言,默默不語,似有不悅之色。陳餘見狀,忙進一步解釋說:“將軍心懷大誌,必有統一海內、位登至尊之雄心,如隻居一隅便擬稱王,恐天下疑將軍起兵懷私,致使人心離散,到那時,將軍悔之晚矣!”
張耳、陳餘,本是亡國遺民,其言貌似有理,實則故話重提。陳涉是否稱王,另當別論,如聽從二人之議,必形成割地自封,很難相互援助。如此,陳涉可能失敗得更快。
陳涉聽完二人高論,思索再三,仍不能拿定主意,索性說:“容後再議!”二人見話不投機,告辭退出,但並未灰心,暫定驛館,充當參謀,好見機行事。
數日後,陳涉決心稱王,立國號“張楚”,即為張大楚國之意。
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農民建立起來的政權,其意義不可謂不大。陳涉舉義,時不滿月,便稱王陳縣,聲勢之猛,發展之快,已震動海內。
一日,忽有使者來報:言原東略九江(治所在今安徽壽縣)將領葛嬰,在途中曾擅立楚裔襄強為楚王,後聞陳王立,懼王怪罪,遂殺襄強。陳涉聞言大怒,下令召回葛嬰。葛嬰返陳後,陳涉深責其罪,喝令斬首示眾。葛嬰有罪,但罪不當殺。陳涉殺他的目的,在於樹王威,立軍規,以便在今後的行動中,製約諸將。
為運籌下一步軍事行動,陳涉廣采眾議,諸將中,有的表示願率軍西進,有的則願領兵南略。張耳、陳餘見時機已到,也來拜見陳涉。
“二位見我,必有高議?”
“大王起兵梁、陳,務在入關。若要顧及河北之地,臣曾遊過趙地,深知河北地勢,也結交了不少豪傑朋友,願請奇兵,北略趙地,如此,既可牽製秦軍,又可安撫趙民,豈不一舉兩得?”
“所議甚好?二位請暫回,容我統籌部署。”
張耳、陳餘見陳涉如此說,隻好告辭退出,靜候將令。
第二天,陳涉升帳議事,決定兵分四路,出擊滅秦。第一路由假王吳廣統軍,兵馬數萬,西向攻取滎陽(今河南滎陽縣東北);第二路以故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領兵三千,北略趙地,第三路以汝陰(今安徽阜陽縣)人鄧宗為將軍,引兵數千,東略九江,第四路以魏人宋留為將軍,率軍萬餘人,折道西南,攻取南陽(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由武關攻入關中。諸將得令,返回駐地各自準備,隨時奉令出征。
二世元年(前209年)八月初,四路兵馬陸續踏上征途。陳涉調兵遣將親自鎮守陳縣。
一天,陳涉傳來上柱國蔡賜,兩人談起發兵之事,陳涉說:
“近日我常想,西路人馬是否薄弱了些?”
“大王所慮極是。關中乃秦廷重地,沿路必有重兵防範,假王所統軍馬雖多,也恐非秦兵之敵,應再派一支人馬西進,以加強假王之軍,望大王考慮。”蔡賜也有同感。
“人馬雖有,勇將難尋!”陳涉麵帶難色。
“若大王不嫌,臣願推薦一人……”
“何人?”陳涉覓賢若渴,沒待蔡賜講完,便急著發問。
“此人姓周名文字章,是陳地的賢人。楚時,曾事春申君黃歇,又為項燕軍占卜過吉凶,素諳軍事。”
“請速喚來見我。”陳涉有些迫不及待。
蔡賜將周文帶進王廷。陳涉見其身高八尺,雖身著儒服,但身材魁武,雙目有神。經一番談論,陳涉以為他確是可用之將才,遂封他為將軍,賜給將軍印信,令他率萬餘人馬,揮軍西進,以助假王之軍。又派魏人周市領一支人馬北略魏地,以減輕西路軍的壓力。
諸軍派出,陳涉這才歇下心來,於王廷之中,靜候佳音。
吳廣自率軍離陳,一路過關斬將,並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及進入三川郡(今河南黃河以南、洛水、伊水下遊地區),才遇到秦軍主力,經將士們浴血奮戰,方將秦軍擊退。秦軍退,義軍追,秦軍退入滎陽,吳廣下令圍城。
滎陽,三川郡府所在之地。城池堅固,兵精糧足,且由三川郡守、秦廷丞相李斯之子李由親自駐守,真是易守難攻。
休整數日,吳廣下令攻城。城下雲梯飛架,殺聲震天:城上弓弩齊發,石木俱下。起事的將士們,時至今日,才嚐到硬仗的滋味。各個氣紅了眼,不顧生死,拚命向前。守城秦兵,在將官的監控下,前排戰死,後排湧上,至死不退。一連數日,義軍將士傷亡漸眾,而滎陽仍未攻下。
吳廣見秦軍如此驍勇,心知一時難以攻下,便下令停攻。一麵令各部休整,補充給養;一麵修書一封,遣使赴陳縣求援。信使剛走,忽護衛來報:說有一吏持書求見假王。吳廣傳令:讓他進來。時間不久,護衛帶進一人。
“報假王,奉周將軍之令,前來送書。”說著將一封書信遞了過來。
吳廣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上麵寫道:
假王,臣周文奉陳王之命,領軍西進,本應與假王合兵一處,但已聞假王兵圍滎陽。滎陽易守難攻,且李由親自把守,恐一時難以攻破。今南有宋留攻秦,北有周市略地,滎陽之敵難有援軍。臣以為,對滎陽秦軍,敵出城則戰,閉城則圍。而臣借此時機,領兵繞滎陽,攻函穀關,直逼鹹陽……
吳廣看到此,心已明了,遂對來使說:
“回去稟告周將軍,就說我已知其意,他可放心進軍。”
使者返回。吳廣對滎陽圍而不攻。
周文得訊,率軍繞過滎陽,沿途招兵買馬,長驅西進,到函穀關時,已有戰車千乘,將士數十萬人。守關秦軍,見如此陣勢,未戰先散。周文指揮大軍,直達戲(秦亭名,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戲水西岸)地,紮營數十裏,直接麵對百裏之外的鹹陽城。
武臣率領三千人馬,離開陳縣,取道北進,從白馬津渡河,兵略河北。張耳、陳餘遊說眾豪傑朋友說:暴秦無道,殘害天下,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海內不安,百姓貧困。又重斂天下錢糧,以供軍費。百姓不滿,就加苛法。現陳王起事,天下響應,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眾友如不在此時成就封侯之業,還待何時?眾人聞言,頗受鼓舞,分赴各城,拉隊伍,殺守吏,使武臣之軍兵不刃血,就連下十餘城,人數也擴充到幾萬人,武臣遂被推為武信君。
隊伍休整數日,武臣引兵東北,攻取範陽(治所在今河北定興縣南固城鎮)。範陽令徐公聞訊,忙繕甲厲兵,準備守城。忽有吏來報,說有一叫蒯通者求見。
蒯通,範陽人,原名蒯徹;因與漢武帝同諱,故舊時史學家追書為通。
蒯通見到徐公,開口直言:
“臣為範陽一百姓,聞公將死,故來吊之。但公得蒯通,又可不死,故來賀之。”
徐公不解其意,忙問:
“君為何來吊我?”
“試想,足下為令十餘年,殺人父,孤人子,斷人足,斬人首,恐不可勝數。百姓怨恨之極,之所以沒刀刃公腹、禍及全家,是因懼秦法嚴酷。今天下已亂,秦法不行,公還能自保其身?一旦兵臨城下,百姓還不手刃公胸,這還不該吊嗎?”
“那為何得君又可賀呢?”徐公又問。
“幸虧通來見公,為公設計。在武信君未到之前,通去遊說,保證使公轉危為安。這豈不又可賀嗎?”
徐公正愁此城難保,見蒯通如此說,忙站起行禮:
“君言甚善,請即為我前往說武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