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長樂壽終大風歌(2 / 3)

審食其聞後,大驚,遂道:“臣不知,皇後有什麼吩咐,臣將效犬馬之力?”

呂後道:“今陛下駕崩,本應頒布遺詔,舉行國喪,但朝廷眾將,均為先主舊臣,如聞陛下歸天,必各懷異誌,不肯屈事太子。為此,我已下令,秘不發喪,欲以陛下病重之名,召眾臣入殿受囑,事先在殿中伏下甲兵,將其盡數斬殺,你看此計行否?”

審食其聽後,心中大吃一驚,但仔細一想,呂後行事向來毒辣、果斷,所以今出此計,也不足為怪,再說誅盡功臣,與自己也沒有壞處,當即答道:

“皇後所慮極是,但此事上關天下,下關性命,千萬謹慎行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審食其退後,呂後心中難安,但此事上關天下安危,下關呂氏命運,不得不三思而後行。在當時眾臣中,除審食其外,得她信任者,就隻是娘家之人了,在劉邦稱帝後,呂氏被封候者共有三人,即臨泗侯呂公,周呂侯呂釋之。其中她最賞識的是次兄呂釋之,於是又將呂釋之傳來商量此事。

呂釋之才幹平平,倚呂後之勢才得以封侯,平時無所事事,常與人鬥雞走馬,以此取樂。他雖知呂後權欲之心頗重,但聽完她的計謀後,也不禁被驚得目瞪口呆。隻得說認真考慮後再作答複。

一晃劉邦駕崩已三日。其時,正值四月,天氣漸暖,再不舉喪,屍身將會腐敗,呂後決心難下,寢食不安。後宮被封鎖,眾臣隻知劉邦病重,不知現下如何?欲入宮探視,又多被衛士擋回,隻得每日圍於宮前,議論紛紛。

呂釋之返回家中,苦思難於決策,隻得借酒澆愁。這時,正在家中獨飲,忽待者來報,說酈寄求見。

這酈寄,是曲周侯酈商子,素與呂釋之相善,常在一起跑馬鬥雞,近日劉邦病危,又見宮門緊閉,群臣議論,便跑到呂釋之處探聽消息。

呂釋之聽酈寄到來,忙令傳入,酈寄邁進大廳,見呂釋之臉色困乏,坐於幾旁獨酌,不知發生什麼事,因是知已,便不拘小節,坐於呂釋之對麵,也舉杯相陪。默飲幾杯後,酈寄忍不住問道:

“有何煩事,能難住呂公?”這時,呂釋之以喝得有些醉意,伸過頭來低聲道:

“你有所不知,朝中將出大事……”

酈寄正欲聽下文,呂釋之卻不說了。酈寄遂站起身來,邊給呂釋之斟酒,邊用話引道:

“公所說的大事,莫非是陛下病危?”

呂釋之舉起杯來,一口飲盡,應道:

“什麼病危,陛下已駕崩三日了?”

酈寄正欲給呂釋之添酒,聞話猛然一驚,追問道:

“什麼,陛下已經歸天?那為什麼還不頒布遺詔,立嗣舉喪?”

呂釋之瞪起醉意朦朧的雙眼,看著酈寄驚慌的神態,苦笑道:“我就全跟你說了吧,皇後欲保太子之位,找我與審食其商量,欲借陛下病危之名,盡誅朝中功臣。我就是為此事憂慮。”

說完,略停片刻,又補充道:

“你我知已,我才告訴你,切不可外泄?”

說著,站起身,搖搖晃晃步入內室。酈寄聞言,如遭天雷轟頂,楞在當場,半晌才醒悟過來,忙趨步而出,徑直返回家,將此事告訴了他父親酈商。

酈商本席地而坐,聞後愕然驚起,一把揪住酈寄,叱道:

“你又到哪裏胡混,聽來此等流言?”

“此事千真萬確,兒從建成候處聽來,父親不信,可親自去問。”

酈商聞後,放開酈寄,自思道:

“從呂釋之口中說出,看來此事不假,人們常言,最毒不過婦人心!呂後出此毒計,自家安危放在其次,恐會引起天下大亂。但又如何製止呢?”

他沉思了片刻,遂邁步出門,直往辟陽侯宅而去,見了審食其,令其斥去左右,方拱手一禮,說道:

“足下大禍將臨,如何還安居如此?”

審食其心懷鬼胎,聞言大吃一驚,忙問:

“君此話從何說起?”

酈商道:

“陛下歸天已四日,宮門封鎖,秘不發喪,欲借名誅殺諸將。試問果能實現嗎?現灌嬰統領大軍駐守滎陽,陳平又奉令往助灌嬰,周勃又代樊噲於燕地,這些都是佐命之臣,如聞朝內誅殺諸將,必然引兵往西,來攻關中,又有誰能擋住他們?到那時,諸將外攻,朝臣內叛,皇後太子,不亡何待!足下素為皇後心腹,誰人不曉,眾將必疑足下參與同謀,試問,足下家族性命還能保全嗎?”

審食其聞言,嚇出一身冷汗,忙推托道:

“我實不知此事,外邊有此流言,我定當稟明皇後。”

酈商知審食其與呂後關係非同一般,必往報呂後。說完,告辭退出。

審食其細思酈商所言,確有道理,多虧此計未行,否則自家性命休矣?酈商走後不久,他便匆匆往謁呂後,將酈商所言及自己所慮向呂後具說了一遍。

呂後聞言,知計謀外泄,且如按計行事,風險過大,隻好作罷,她叮囑審食其道:

“你速往曲周侯處,就說這是流言,不可輕信,且切勿在再傳。”

審食其奉命,往告酈商。酈商本意為安社稷,知危難已過,怎肯再說,當即令食其回報呂後,盡請放心。

至此,劉邦已駕崩四日有餘。呂後既然已消除誅殺功臣之心,遂將劉邦龍體安放殿內,頒告全國,傳令發喪,聽任群臣入宮哭靈。

五月十七日,葬劉邦於長城北,號為長陵。並於陵旁起邑,置令、丞、尉奉守。

葬畢,皇太子及群臣來到太皇廟,眾臣諫道:

“先帝起自細微,撥亂反正,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德最高,應尊號為皇帝。”

皇太子遂依議定諡,故後世均稱劉邦為漢高祖,亦稱高祖。

五月二十日,太子劉盈即皇帝位,年十七歲,亦尊呂後為皇太後,賞功赦罪,布德行仁,後廟諡為惠,故稱惠帝。

這時,原燕王盧綰,率數千人居長城之下,本欲待劉邦病愈後,親往朝中謝罪。及劉邦駕崩,惠帝即位的消息傳來,心知惠帝年少,日後必呂後專政,回朝必是死路,遂率眾往投匈奴。

呂後施威

劉邦駕崩,太子即位,因劉盈年幼,呂後乘機攬朝政,樹黨羽、泄私怨,掀起了一場場風波。

劉邦病危之時,曾令陳平、周勃往斬樊噲,這時,樊噲引兵在薊南,二人行到離樊噲駐軍約數裏處停住,令人就地築壇,之後派使者持節往召樊噲。樊噲奉命平叛,正欲派兵追趕盧綰,恰逢使者到來,令他往壇受詔。樊噲隻得暫放軍事,隨使者來到壇前。陳平見樊噲到來,登壇宣詔。才念到一半,樊噲聞詔意不對,剛欲站起發問,忽然壇後有數名武士,不分青紅皂白,將其擒住,反綁雙手,推到周勃麵前。樊噲無故被擒,急欲掙紮,陳平宣完詔,走下壇來,在噲耳邊說了數語,樊噲才安靜下來。二人見樊噲已被拿獲,周勃奉命前往薊南,代樊噲為將,平定燕地,而陳平將樊噲押入檻車,動身西返。

這一日,陳平等人正行間,忽聞劉邦駕崩的消息,陳平心想:

“多虧未斬樊噲,但樊噲已被擒,其妻呂媭定讒言於呂後,呂後恨不得殺盡舊臣,我得設法自救,否則性命難保?”

當即,令詔使押解檻車慢行,自已打馬急行,往長安趕去,剛一入關,巧遇高祖後遣詔使,命他速往滎陽,協助灌嬰駐守,樊噲首級可令使臣帶往都城。陳平聞詔,知劉邦已經歸天,權力盡在呂後,還是先回長安麵奏呂後為好。於是,打馬入都,直至宮中,跪在劉邦靈前,邊拜邊哭,淚如雨下。呂後見陳平回朝,忙令人將其傳到麵前,急問:

“樊噲現下如何?”

陳平心知自己回長安,呂後必問結果,所以早已想好奏語,當即答道:

“臣奉命往斬樊噲,因念樊噲大功,未敢動刑,本欲押解來都,聽候陛下親自發落,今陛下駕崩,請皇後定奪。”

呂後聞後,方才放下心來,遂道:

“多虧君能顧全大局,樊噲才能保性命,不知樊噲現在何處?”

陳平應道:

“臣於途中聞陛下駕崩,故急忙來奔喪,令詔使與噲在後慢行,近日便可到京。”

呂後心中大悅,說道:

“君一路勞累,暫且外出休息吧?”陳平見呂後麵色和緩下來,但恐呂媭讒言得逞,於是極力表忠,遂道:“現值宮中大喪,臣願留當宿衛。”呂後聞後,勸道:

“君且外出休息,再來宿衛不遲。”

陳平道:

“現陛下歸天,儲君將立,臣受先帝厚恩,本應忠於國事,效力諸君,怎能自顧勞苦呢?”

呂後見陳平如此忠心,又口口顧念嗣君,心中頗為感激。她心知陳平足智多謀,如太子得他忠心相佐,那是再好不過了!當即安慰道:

“感君一片忠心,唯嗣君年幼,尚需人指導,煩君為郎中令,輔佐儲君,如此也可算不忘先帝之恩了。”

陳平見危險已去,這才起身告退,辭謝歸家。

陳平走後,呂後知其妹正在家中急候樊噲的消息,於是派人往召呂媭。不久,呂媭趕來,見到呂後,開口便問:

“我夫可有消息?”

呂後逐將陳平所言具告呂媭,呂媭聞樊噲安全無恙,這才放下心來,但恨意未消,說道:

“陳平定是主殺樊噲之人,姐姐不應將其放歸,應將其斬首示眾?”

呂後聞言,麵顯不悅,回道:

“他若謀殺樊噲,樊噲已早死,何須拖至今日,噲能生還,還多虧陳平,你怎能以冤報德?”

呂媭不服,辯道:

“這正是陳平狡詐之處,他聞陛下駕崩,見機應變,姐姐不可被他騙過,陳平素來多謀善斷,留他也是禍害,不如早早根除?”

呂後聽後,叱道:

“先帝不知聽了何人讒言,令陳平、周勃前往燕地,就地斬殺樊噲。燕距都城遙遙數千裏,待先帝駕崩消息傳到燕地,恐怕樊噲早已人頭落地,你怎能說他見機應變呢?”

呂媭被呂後說得啞口無言,隻好閉口,告辭退出。

數日後,樊噲被押解入京,呂後赦其無罪,並複其爵邑。呂後召樊噲道:

“你能生還至京,應謝何人?”

樊噲想起陳平耳邊所語,遂辭別呂後,往謝陳平。

陳平憑著才智,未錯殺樊噲,又避開了殺身之禍。呂後赦免樊噲,是非曲直暫放一邊,實因呂媭之故?

惠帝即位,呂太後專權。她平生所最恨的,就是戚姬。戚姬爭寵先帝,並窺視太子之位,每想到這些,呂太後就寢食難安。心想:先帝在世時,我無法對你下手,現今宮中內政,皆由我主持,看誰能護你?數日之後,呂太後尋得一個借口,下令將戚姬髡鉗為奴,卸去宮裝,改服赭衣,打入永巷內監禁,勒令舂米。可憐戚姬,滿頭烏發盡被削去,項套鐵圈,被押往永巷,罰作苦工。

戚姬雖出身平民,但自隨劉邦,享盡榮華,平日隻知彈唱,不會井臼,且文弱之身,怎能經得起日舉石杵之勞?無奈,太後苛令,日有定數,隻得拚力為之。一天過後,玉手磨破,苦不堪言,欲要停下稍歇,監吏喝聲頓起,隻得舉杵再舂。想起劉邦在世之時,自己是多麼風光,而如今自己竟落得如此地步?不禁淚流滿麵。又想起自己那在千裏之遙的兒子,會想到他的母親在宮中遭受這樣的苦難嗎?遂情從心中生,邊舂邊歌道:

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裏,當誰使告汝?

子為王,母為奴,母子相離數千裏,兒子呀?你知道嗎?母親正在受煎熬?歌中充滿了念子、思子、盼子之情。

唱者發自內心,聽者卻別有他意。不久,監吏將此事報告了呂太後。太後聽後,大怒道:

“賤婢想依靠兒子嗎?要斬草除根?”

翌日,呂太後遣使臣前往趙國,召趙王如意入朝,但往返三次,趙王仍然未至。使臣回報,三次往趙國,均未見趙王如意,都被趙相周昌擋回。

原來,周昌自劉邦駕崩後,知大權握在呂後之手,又聽說戚姬已被囚永巷,如今又屢使臣召如意入朝,心知其不懷好意,於是對來使說:

“先帝囑臣保護趙王,王年少,私聞太後恨戚夫人,現已被囚永巷,今欲召趙王,分明不懷好意。王近日有病,不能奉詔入京,願回稟太後?”

呂太後聞使臣回報,當即大怒,但回想起周昌力保太子事,又不好將他拿回,且即使問罪於周昌,也必引起全朝議論,反而於自己不利,隻好另想別的辦法。不久,想出一條調虎離山之計,於是派人往召周昌入朝議事,周昌被召,不能不來,及入京,進宮麵謁呂太後,太後怒道:

“你不知我怨恨戚姬嗎?為何不使趙王奉詔入都?”

周昌雖見太後發怒,但麵無懼色,說道:

“臣受先帝之托,保護趙王,且趙本為惠帝少弟,先帝愛子,臣又怎能目睹他兄弟相殘臣不聞太後私怨,隻奉先帝遣命?”

呂太後知周昌生性梗直,且忠心無二,難以馴服,遂令他退出,聽候新任。

在周昌至京同時,呂太後又派人往召趙王,周昌不在,趙王無人保護,隻得奉詔入都。

與太後不同,惠帝年雖未冠,但性格仁厚,他見戚夫人被囚,已覺母親作的過甚,當聞知趙王被召來京,知母親不懷好意,於是親自乘輦,迎趙王於霸上。恰逢趙王到來,便攜他上車,一同入宮拜謁太後。太後見到趙王,恨不得立即將其處死,但惠帝在側,不好發作,隻得敷衍幾句,令其退出。惠帝知母後不肯甘心,便留趙王於自已宮中,與趙王同起同居,同飲食。

呂太後見惠帝防範甚嚴,一時不好下手,隻恨惠帝多事,隻得派人暗中監視趙王,好見機下手。

惠帝元年(前194年)十二月,趙王在惠帝宮中已住月餘,因年幼,常與皇兄提出要見母親一麵。惠帝雖然年幼,但畢竟比如意大幾歲,看著小弟充滿稚氣的小臉,心中湧起一種難以忍住的隱痛,心說:如意呀?你自己的性命能否保住,尚有疑問,又怎能出宮呢?再說,你母親現被囚永巷,太後能容你母子相見嗎?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表麵仍好言安慰,叫他安心住在宮中,說日後設法讓他母子見麵。趙王年齡雖小,但也知皇兄處處護著自己,隻得含悲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