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裏經過以後,沿途是一派荒涼的奇特景象,溫布爾登受到的毀壞最為嚴重。沃爾頓因為留下了一片沒有燒掉的鬆林,似乎是沿線遭受損失最小的地方。溫特爾河、莫爾河和其他的小河上都漂著一堆堆的紅草,好像是屠夫鋪子裏的肉和醃過的卷心菜那樣。不過秀蘭的樹林太幹燥,紅草的枝條沒有爬上去。在溫布爾登的遠方的苗圃裏,一堆堆的土圍在第六個圓筒的周圍。一群人在旁邊,幾個工兵在土堆中間忙著。在土堆的上麵飄著一麵米字旗,在早晨的微風裏歡快地舞動著。苗圃裏到處都是紅草的紅光,一大片火紅色裏散布著一些紫色的陰影,非常的刺眼。從眼前燒焦的灰色土地和陰沉的紅色放眼朝遠方望去,是綿延的綠色山崗,讓人的眼睛倍覺輕鬆。
在倫敦這邊的沃金車站,鐵路線仍在檢修之中,所以我在巴愛福利特車站下了車,走上了通往梅勃來的大路,我路過了我和炮兵跟驃騎兵說話的地方,還有我在暴風雨中看見火星人的地方。在這兒,完全是處於好奇心,我轉到了路邊,在纏繞在一起的紅草葉子中間,發現了那輛破碎的馬車,旁邊散落著一副給啃光的馬骨。我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個景象……
接著我回到了鬆林裏,四處都是齊頸深的紅草,斑犬酒店老板的屍體已經給埋掉了,我走過了東方學院,回到家裏。我路過一所農舍,一個男人站在打開的門前,叫著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
我懷著一絲希望,朝我家的房子打量了一眼,但是這個希望立即就消退了。門已經給打開過,門沒有上鎖,當我走近的時候,門就慢慢地開了。
大門又關了起來。書房的窗簾給吹出了窗外,我和炮兵曾經在這個窗口看著火星人。窗子到現在為止還沒被人關上過。被踩壞的灌木還和我四星期前離開的時候一樣。我走進了客廳,房子裏空空蕩蕩的。樓梯上的地毯皺巴巴的,災禍來臨的那天晚上,我在暴風雨裏淋透以後蹲過的地方已經褪色。我們泥濘的足跡還留在樓梯上。
我順著足跡來到了書房,發現在我的書桌上仍然躺著圓筒打開那天下午留下的一張紙,上麵還壓著張紙。我站了一會兒,重讀我沒寫完的觀點。那是一篇有關文明的進步對道德思想影響的文章,最後一句正是一個預言的開頭:“在兩百年裏,”我寫到,“我們會預見到——”句子在這裏突然結束了。我想起了不到一個月前那天早上無法集中精力工作,想起了自己怎樣放下手邊的工作,從報童手裏買《每日記事報》的情景。我還記得報童跑來的時候,我怎樣地到花園門前,聽著他“從火星上來的人”的奇怪故事。
我下了樓,來到了光線黯淡的餐室。羊肉和麵包早就發了黴,一個啤酒瓶躺在地上,和我跟炮兵離開時的樣子一樣。我的家裏一片淒涼。我開始意識到了自己心裏那個渺茫的希望是多麼愚蠢。然後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沒用了,”一個聲音說,“房子已經給遺棄了。十天裏沒有人來過這裏。別站在那裏折磨自己。隻有你一個人逃出來了。”
我吃了一驚。我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嗎?我轉過身,身後的落地窗給打開了。我朝裏麵邁了一步,站在那裏看去。
在那裏,站著我的堂姐和妻子,她們和我一樣吃驚——我妻子臉色蒼白,沒有眼淚。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我來了,”她說,“我知道——我知道——”
她把手放在喉嚨口——搖晃了一下。我往前跨了一步,用雙臂接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