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與拉瑪會合(2 / 3)

諾頓心裏想,在危急情況下,我可以在一小時以內把他們全部召回。如能那樣,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他轉過身子對中士說:“把這段電文送去拍發——星際通訊公司轉拉瑪委員會:感謝你們的忠告。即將采取預防措施。請具體說明‘突然發生’的含義。‘大力號’隊長諾頓。”

十七 圓柱海冰裂

在“拉瑪”內的後幾個“夜晚”,大家都久久不能入睡。黑夜,以及它所隱藏的神秘,使人心情沉重,人類所有的感官都需要輸入某些外界的刺激,如果沒有那些刺激,人的頭腦就會製造出一些替代物來。

因此,許多睡著的人醒來後都抱怨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很明顯,這些都是幻覺,為了醫治這一毛病。厄恩斯特主任想出了一個簡單易行的治療辦法:就寢的時候,在整個營地播放不妨礙休息的、低柔輕慢的音樂。

突然一聲巨響,諾頓和整個營地立即驚醒過來。即使是颶風也是發不出這樣大的聲響的。天空好像塌了下來似的,又好像“拉瑪”突然開裂,變成許多碎片。先是一陣巨大的爆裂聲,隨後,像無數玻璃房子突然倒塌那樣,發出了連綿不斷、此起彼伏的水晶相互撞擊的叮鐺聲,這種撞擊聲隻持續了幾分鍾,但聽起來好像過了幾小時,當諾頓走到通訊台的時候,撞擊聲還在繼續,不過它已明顯地轉向遠方。

“中心控製台,出了什麼事?”

“隊長,請等一會兒,聲響從圓柱海方向傳來,我們馬上把燈光打過去。”

探照燈的光柱向整個平原掃射,照到了圓柱海的邊緣,然後就沿著海邊搜索起來。探照燈光沿圓柱海表麵轉過四分之一的地方,隨後就停在那裏不動了。

在那邊天空上——大腦仍然堅持稱它為天空——正在出現一些離奇的現象。過去,圓柱海處在永恒隆冬的威力之下,它是一個靜止和冰封的世界,現在,一切都變了,縱橫數公裏的一大片地區正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它的色調也變了,有一條白色寬帶正在冰麵上湧流。直到那時,諾頓對所發生的事才完全明白過來。冰麵正在融化開裂。數十天來,圓柱海的深處一直在融化,諾頓竭盡全力思索著: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了這場觸目驚心的騷動呢?在地球上,冰封的湖泊或江河在解凍時,是決不會產生這種情況的。

騷亂很快平息了下來,冰與水的搏鬥一時還僵持著,難分勝負。再過幾小時,因為溫度會繼續升高,水就會占優勢,殘冰隨之會完全消失。但是,從長遠看,當“拉瑪"繞過太陽再次飛向星際長夜時,冰最終仍將是勝利者。

諾頓鬆了一口氣,隨後,他向靠近海邊的那個探險小組發出了呼號,羅德裏戈馬上作了回答,他放心了。水沒有漲到他們那裏,潮水也沒有濺濕懸崖的邊緣。

然而,“拉瑪”已不是鴉雀無聲了,它已從長眠中醒了過來。不時可聽到冰山相互碰撞的嘎嘎聲。

諾頓想,春天有點姍姍來遲,但隆冬畢竟結束了。

又一陣微風向他吹來,但這次卻強多了,“拉瑪"已向他發出了警告,該撤離了。

諾頓對這次考察的失敗感到很難過。直到這時,他還一直在希望這不過是一次暫時的退卻。當他們回到轂形中心後,可以一直等到大氣擾動停止下來。也許,轂形中心會同旋風中心一樣十分寧靜,他們可以在那裏平安無事地躲過風暴。

諾頓要求大家沿梯子以20米的間隔在他前麵安全而穩妥地前進。從現在開始,他們要非常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前進,真令人厭煩!最好的辦法是排除一切雜念,一邊向上漂浮,一邊數梯數——100、200、300、400……

當諾頓數到第1250級梯級的時候,他感到什麼地方不大對頭,眼前垂直麵上的亮光顏色不對,而且也實在太亮了。

諾頓甚至沒有時間停下來,也來不及向他的隊員們發出警告,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了。

在一陣無聲的光波衝擊中,“拉瑪”突然破曉。

十八 長條形的太陽

光線十分強烈,諾頓足足有一分鍾不得不把雙眼緊閉。然後,他慢慢地轉過身子,迎麵注視“拉瑪”的黎明。

他對著麵前的景色注視了幾秒鍾,又不得不再次閉上了眼睛。使他受不了的倒不是眩目的亮光——對此,他可以慢慢習慣——而是“拉瑪”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壯觀奇景,人們現在第一次看到了它的全貌。

諾頓早已清楚知道他會看到什麼樣的情景,然而,現在呈現在他麵前的一切仍使他目瞪口呆,他感到一陣難以控製的顫抖。他的前臂肌肉開始發僵,而同時他的腿——經過數小時連續攀登已經十分疲勞——看來快要支持不住了。

諾頓又作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打開了無線電報話器。他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威嚴,他問:“這是隊長講話,大家都還好嗎?”

他對隊員們一個個點了名,都得到了答複——雖說有些答複聽起來有些顫抖——他的自信心和自製力很快就得到了恢複。所有的隊員都平安無事,正期待著他發揮領導作用。諾頓又發號施令起來。

“在你們有十分把握能應付局麵以前,繼續緊閉雙眼。”他說,“我們麵前的景色實在是——嗯,實在是氣勢磅礴。如果有人感到受不了,那就別往後瞧,一直往上爬。”

隊長現在才搞明白,那些神秘的深溝,即直穀及其五條姐妹穀,它們是些十分巨大的長條燈,因而“拉瑪”就有了六個長條形的太陽,它們勻稱地分布在“拉瑪”內部,每一個太陽都發出一條寬闊的扇形光,這扇形光越過軸心中線能把對麵的遠處照亮。

是誰,或者說,是什麼東西打開了“拉瑪”的光源開關?

用了人類一切最靈敏的儀器對“拉瑪”進行檢驗偵察以後,已證明這個世界是一個無生命的不毛之地,然而,現在卻發生了不能用自然力的作用來解釋的事情。這裏也許不存在生命,但是可能會有意識或知覺。這裏,你看不到“拉瑪”有任何磨損的痕跡,你感到它的一切都是嶄新的,就好像剛出廠的產品一樣。這些都是無法解釋的。

想到這些,一般人也許會害怕,甚或感到恐怖,然而,對諾頓來講,情況卻相反,他感到興奮和喜悅。在這裏將要作出的發現將遠遠超過他們鬥膽希望過的最大數量。隊長心裏想,我們等著瞧吧,看拉瑪委員會對這些情況會有什麼反應!

他在腦子裏把所看到的景物旋轉幾十度以後,這口深井馬上就變成了一條兩頭封閉著的長隧道。很明顯,“下邊”是指他剛剛攀登完的那個梯子和扶手階梯的方向。

他正緊緊地貼附在一個高達16公裏的彎曲懸崖麵上,懸崖的上半部則當頭懸掛,並與現在是天空的弓形頂部彙合在一起。在他底下,梯子向下延伸五百多米的第一層平台為止,扶手階梯就從那裏開始,這條龐大的無比的扶手階梯以高屋建築之勢直瀉而下,諾頓根本無法想象它的規模。

他現在是在圓柱體的頂部而不是在底層。他像一隻蒼蠅,倒著身子在穹形天花板上爬行,下麵是五十公裏的垂直落差。每當隊長腦子裏閃過了這一形象時,就必須最大的意誌力來控製自己,要不,他就會驚慌得六神無主地緊緊抓住梯子。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拉瑪”已發生很大的變化。圓柱海上麵升起了霧氣,幽靈般白色霧柱已急劇地向“拉瑪”的軸線方向傾斜著升到了幾百米的上空,由於向上湧來氣體竭力想甩掉多餘的速度,那白色霧柱就變成一股散開的湍流。信風開始在天空描繪自己的圖案,這個圓柱世界裏,很快就要掀起萬古以來的首次熱帶風暴了。

十九 水星大使

拉瑪委員會的每個委員都出席會議,這可是許多星期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佩雷拉博士曾預言“拉瑪”會有颶風,這一預言現在已被證實,因此,當主席請佩雷拉發表意見,預測一下“拉瑪”的氣候還會有什麼變化時,他特別注意把話說得很靈活。

“大家會理解到,”他解釋說,“在‘拉瑪’那種奇怪的世界裏,氣象變化可能有許多意料不到的情況。不過,如果我的計算是正確的話,那裏不會再發生風暴,環境不久就會穩定下來。起碼,內部的溫度會緩慢地升高,直到‘拉瑪’到達近日點——以及在繞過近日點以後——不過那與我們無關,因為那時‘大力號’飛船早就必須離開了。”

“那麼他們不久就可平安無事地再回到‘拉瑪’裏去了?”

“他們回去一次很有必要,”水星大使說,“隻要有可能,我們對於‘拉瑪’的一切都必須盡力了解。現在形勢已經完全變了。

“到現在為止,我們一直以為‘拉瑪’是無生命的。但是,我們現在再也不能硬說‘拉瑪’是個廢物了。它們根據編排好的程序去執行某項任務。這任務也許對我們非常不利,雖然聽起來好像有點刺耳,但是我們確實也該考慮考慮自衛問題了。”

“謝謝你,”水星大使說,“這種危險性也許不大可能存在,不過,凡涉及到人類未來的事,我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而且,可以說,我們水星人對此特別關心,也許我們比其他人更有保持警覺的理由。”

大多數人認為,水星與地獄十分相似,不過,水星人對自己那個稀奇古怪的星球卻非常自豪。

事實證明,這一星球在許多方麵卻是太陽係的要處所在。遠在人類登上水星以前,這一星球不同尋常的密度就已表明,它蘊藏著一些重元素,水星上的寶藏使人們驚異萬分,由於有了水星,對於人類文明休戚相關的一些重要金屬將消耗殆盡的一切擔心推遲了一千年。這些寶藏所處的位置非常好,這裏的太陽能比冷冰冰的地球上要多十倍。

取之不竭的能源,難以窮盡的金屬,這就是水星的含義。它那巨大的磁力發射器能將製成品彈射到太陽係中任何地方去。

“我覺得你的論點有些道理,大使先生。”主席慢吞吞地說,“你的建議是什麼呢?”

“主席先生,我的建議是,首先我們必須對事實情況有所了解,然後才知道應該采取什麼措施。對‘拉瑪’的地理情況——如果我可以用這一名詞來表達的話——我們是知道的,但對其性能我們仍然一無所知。整個問題的關鍵是,‘拉瑪’有沒有推進係統?它是否能夠變換軌道?我很想聽聽佩雷拉博士對這個問題的高見。”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多,”那位外空生物學家回答說,“‘拉瑪’最初當然是由某種裝置推動發射的,不過,那很可能是一種外推進器。至於‘拉瑪’本身有沒有推進器,我們還沒有發現什麼線索。‘拉瑪’的外殼上肯定沒有火箭排氣口,也沒有別的類似裝置。”

“不過,我有理由肯定,如果‘拉瑪’的確有推進係統,那一定是我們現有的知識完全解釋不了的裝置。它實際上可能是200多年來人們一直在談論的那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宇宙力。”

“它不存在,”戴維森教授突然插進來說,“牛頓早已解決了這個問題。有作用力必定有反作用力,宇宙力純粹是胡扯,相信我的話吧。”

佩雷拉突然用拳頭在桌子上捶了一下,並且喊道:“原來如此,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南邊的懸崖——對了,有道理!”

“請看‘拉瑪’的縱剖麵圖,”佩雷拉打開了地圖很興奮地說,“圓柱海峽在兩座懸崖之間,這兩座懸崖在‘拉瑪’內部整整繞了一圈,北邊的那座隻有50米高,而南邊的差不多有半公裏高,為什麼有這樣大的差別呢?一直沒有人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假如‘拉瑪’能自行推進——加速時使北邊那一頭在前邊,海中的水就會往後移動,南邊的海平麵就會上升。也許會上升數百米,因而就有了南邊的懸崖。我再算算看……”

他開始急促地書寫起來,過了很短一會兒時間——不超過20秒,他滿麵春風地抬起了頭:“知道了這些懸崖的高度以後,我們就能計算出‘拉瑪’能獲得的最大加速度。如果它超過一個地球重力加速度的百分之二,海水就會濺上南部大陸。對質量高達十萬億噸級的物體來講,那是個很大的重力加速度。如果你要在星際空間裏移動,這就足夠用的了。”

“非常感謝你,佩雷拉博士,”水星大使說,“你講了很多情況,我們要好好考慮一下,主席先生,我們是否能向諾頓隊長強調指出調查南極地區的重要性?”

主席以毫不掩飾的驚訝神情看著水星大使,在整個外文官生涯中,他從未這樣驚訝過,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水星大使居然也具備發如此富有詩情畫意的想象力。

二十 新啟示錄

“出了什麼事,鮑裏斯?”座艙門關上以後,隊長問道。

“隊長,我請求獲準使用飛船的專用直通線路,以便與地球直接聯係。”

“你當然知道,這樣做必須向我提出正當的理由。所有供我們使用的頻道都由於傳送資料而忙得不可開交。這是私人急事嗎?”“不,隊長。這遠比私人急事更為重要。我想給地球教會發一封電報。”

“請你詳細地談一談好嗎?”

“隊長,這與‘拉瑪’到太陽係來的意圖有關,我覺得我已經發現了它的意圖。”

“講下去。”

“看看這一切吧。‘拉瑪’中空而內無一物,也沒有生命,但是它適於人類生活,它有水,我們能夠呼吸它的空氣。‘拉瑪’從宇宙深處飛來,目的地是太陽係。如果這一切純屬偶然,那就太難以使人相信了,此外,‘拉瑪’看起來不僅新,而且顯得似乎從未使用過。”

諾頓想,我們已經多次討論過這一點,羅德裏戈另外還有什麼意見要補充呢?

“我們的宗教信仰告示眾生:耶穌當有臨世之日,但我們不知道耶穌會以什麼方式臨世。《聖經》裏對此作過暗示,如果這不是那耶穌第二次臨世,那可能就是第二次末日審判。諾頓的故事描寫了第一次末日審判。我相信‘拉碼’是一艘宇宙方舟,它被派遣來拯救那些值得拯救的善男信女。”

座艙裏很長時間鴉雀無聲,倒不是因為諾頓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恰恰是他想到了許多問題。到底提哪些問題更為得體,他沒有把握。

最後諾頓用一種盡可能溫和而又不作任何承諾的口吻說:“這種論點倒挺有意思。我呢,我不信仰你們的教義,不過,它似乎挺講得通。”

“鮑裏斯,我還有幾個問題。再過三個星期‘拉瑪’就抵達近日點了,然後它就會繞過太陽,像來時那樣以同等的速度飛離太陽係,那麼進行末日審判或者運送那些……噢……經過選擇的人們的時間就不多了,不管以哪種方式來進行。”

“說得對。所以,當‘拉瑪’到達近日點時,它必須減速,進入一個停靠軌道——很可能其遠日點位於地球軌道上,它在那裏可能再一次變換速度,與地球會合。”

這個擾亂人心的解釋頗有說服力。如果“拉瑪”打算停留在太陽係裏,它現在行進的方向倒很正確。最有效的減速辦法是盡可能接近太陽,在那裏製動。羅德裏戈的理論或它的變種是否真有道理,馬上就會見分曉。

“還有一點,鮑裏斯,現在是誰在操縱‘拉瑪’呢?”

“關於這點,聖經上還沒有哪一種教諭能有所啟示。可能是一個機器人。也可能是——一個精靈,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任何生命形態的跡象都找不到。”

“鮑裏斯,我告訴你該怎麼辦吧。”隊長突然拿定了主意。在事情變得十分棘手以前,他要結束這一場談話,他認為自己想出一個很好的折衷辦法。

“你能不能……嗯,把你的意思概括地表達出來?”

“我想可以。”

“那麼,如果你寫出來的東西能使人聽起來像明白無誤的科學理論,我就把它作為特急件發往拉瑪委員會,同時給你的教會發一份副本。這樣大家都會滿意了。”

“隊長,謝謝你。我感到很滿意。”

在羅德裏戈離開以後,諾頓和駕駛台通了話,作了必要的授權。他覺得自己處理這個問題的方法很妙,何況,萬一羅德裏戈說對了呢?

這一招也許使他更有機會擠進被拯救的芸芸眾生當中去。

二十一 蜻蜓號

當他們沿著現在已十分熟悉的阿爾法密封艙係統走廊往前漂移時,諾頓心中盤算,他們是不是過分急躁而沒有謹慎從事。他們已經在“大力號”飛船等待了48小時——極其寶貴的兩天——時刻準備著,一旦情況發展到必要時,他們馬上可以離開。但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他們開啟了最後一個密封艙的門,漂行到轂形中心周圍導索網裏,諾頓首先注意到的是亮度的變化,它已不再是刺眼的藍色,而變成了較為柔和素淡的顏色,這使他想起地球上有點薄霧但卻很明亮的白天。

六個“拉瑪”人造太陽把巨大的管狀雲體照得很明,繭形光柱在雲層裏彌散開。北大陸這邊的三個太陽的位置還能透過雲層清楚地確定出來,而在圓柱海另一頭的三股陽光卻混成了一條連續不斷、十分明亮的光帶。

雲層下麵現在正發生什麼事呢?諾頓暗自想著。風暴總算停止了。正是那風暴的離心作用,在“拉瑪”軸線周圍把雲層分割得這樣均勻對稱。除非出現別的什麼意想不到的情況,現在下去不會有危險了。

諾頓目送著瑪瑟、卡爾弗特和瑪倫三個人信心十足而又迅速地“遊”下了梯子。

他們到了梯子底下的平台上,準備沿著扶手階梯向下去,瑪瑟照例測試了一下空氣。

他看了一下計量器,說道:“見鬼!”

“出了什麼事?"卡爾弗特問他。

“計量器出了毛病——讀數太高。奇怪啊!我以前可沒碰到過這種事。我要在呼吸器上測試一下。”

瑪瑟把計量器拔了出來,再用它測量了一下“拉瑪”的空氣,然後臉上掠過了一絲笑意,“氧氣含量增加了百分之五十。”“這意味著我們全部可卸掉防護麵具了,那豈不是再方便不過了嗎?”隊長說,“簡直不敢相信有這麼好的事情。”不消說,與所有的宇航員一樣,諾頓對那些好得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總是深為懷疑的。

瑪瑟把他的麵具打開了一條細縫,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氣,那種像從墳墓裏散發出來的黴味沒有了,過分幹燥的現象也已消失,空氣有點悶熱,但並不使人不舒服。瑪瑟覺得這與一些熱帶沿海地區的夏夜氣候十分相似。

他們小心翼翼地、一言不發地在霧海裏繼續往下滑,卡爾弗特剛能看到前麵十米遠的瑪瑟的模糊身影,而朝後看時,瑪倫與他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卡爾弗特猜測他們差不多快到第四個平台了。等大家聚攏起來後,瑪瑟輕聲說:“喂,你們聽到了什麼聲響沒有?”

“是啊,”瑪倫過了一會兒說,“好像是風聲。”

他們繼續往下滑行,向第五平台前進,這時,那奇怪的聲音越來越響,它聽起來很熟悉。瑪倫喊著道:“你們現在聽出來了嗎?”

透過濃霧,從誰也說不清有多遠的地方,傳來了連續不斷的流動傾瀉的轟鳴聲。

他們在第五個,也就是倒數第二個平台上停了下來,這裏,在最北端的圓頂上,“拉瑪”展示了另一個奇跡。

他們聽到的聲響就是從那裏傳來的。在三四公裏遠的地方,有一條瀑布從隱藏在雲端中的一個地方傾瀉下來,他們一言不發地盯著它看了許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邏輯告訴他們,在這個自轉的天體裏,任何一個下落的物體都不可能筆直往下掉,但是,一條向旁邊彎曲的瀑布,它的落水點竟離源頭的正下方有數公裏遠,這可是一件害怕的事。

“如果伽利略生在這一天體上,”瑪瑟開了口,“那些力學法則一定會把他搞得糊裏糊塗。”

“咦,水已不那麼藍了,它現在呈豆青色。那說明什麼問題呢?”

“與地球上發生的情況可能一樣。勞拉把這片海水叫做有機湯,一經化學反應,就會產生出有生命的物質,情況也許正是這樣。”

“僅僅幾天工夫!地球上卻需數百萬年。”

“按最新估計,需375000000年,啊!氧氣原來就是這樣產生的。‘拉瑪’以極其驚人的速度馳過厭氧微生物階段而達到光合植物階段——隻用了大約48小時。天曉得明天將會有什麼樣的奇跡出現?”

二十二 超級建築群

短暫的春季一過,“拉瑪”也就又恢複了寧靜。平原邊上那個平靜的海正等待著承載百萬年來的第一艘船隻。

這是一個很小的救生筏,是用六隻存放貨物的空桶拚湊起來的。外麵用輕金屬框箍得很牢。這個救生筏在阿爾法營地建造安裝,並在它下麵裝上活動輪子,然後大家拖著它在平原上走了十多公裏路,宇航員們前前後後精疲力竭地忙了好幾天。也許這是一場賭博,但卻可能一本萬利。”

“我們還沒有給它取名字呢,隊長,你意下如何?”

諾頓笑了笑,馬上又變得嚴肅起來:“我已經為你們想好了一個名字,就叫它‘大力號’吧!”

隨後,主要負責設計這條船的巴納斯中士征求三名誌願人員,在場的人員都舉起了手。

“對不起,我們隻有四件救生衣。鮑裏斯、吉米、皮特,你們都搞過航海,咱們一道來試試乘它出海吧。”

乘客們在權當座位的桶蓋上坐好,隨後,路比就打開了油門,二十千瓦的馬達呼呼地吼起來,加速齒輪了。

五公裏的水麵在地圖上很不起眼,而當你到了海上,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他們航行不過十分鍾,北部大陸五十米高的懸崖好像很遠很遠了。但是,令人費解的是,紐約城並不因此而比以前顯得更近一些。

諾頓心裏想:怎麼搞的,每當我覺得對“拉瑪”的情況有所熟悉時,“拉瑪”就又出現一些新的奇跡。“決心號”平穩地一直往前開去,船上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覺得,好像自己總是被擠壓在一個其大無比的巨浪的波穀當中,這個巨浪兩邊向上彎曲,漸漸垂直地豎起來,最後彙成了一個液體拱門,在他們頭頂上16公裏的高處懸掛著。現在水是有生命的。這裏每匙水都含有數千個球形單細胞微生物,和地球海洋裏早期存在的浮遊生物形式十分類似。

平穩地航行了20分鍾以後,紐約城已不再是遠不可及的小島了,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這座“城市”裏的一切非常像“拉瑪”,也是三合一式,它有三個相同的圓形建築群,或叫超級建築群,它們佇立在呈長橢圓形的基地上。從轂形中心拍攝到的照片表明,每一個建築群本身又被分為三等份,好像一塊餡餅,按120度切成三等份一樣。

看來,拉瑪人使用三合一(iripleredundancy)的技藝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盥封艙、扶手階梯、還有人造太陽,都是這樣的例子。在特別重要的地方,他們甚至更進一步。紐約城的布局是三合一的三次重複(triple—trlpleredun—daI1cy),這可說是個極好的範例。

路比駕駛著“決心號”朝當中那座建築群開過去。第一個登岸的是諾頓隊長。他回頭對三個同事說:“你們留在船上,等我到了牆頂再說。如果看到我揮手,皮特和鮑裏斯就跟我來。路比,你別離開船,以便我們隨時都能解纜離開。如果我遭不幸,你們就向卡爾報告,並聽從他的指揮。遇事多用腦子,別逞能,明白了嗎?”

諾頓跨上最後一級台階,他發現牆頂很平,約有10來米寬。大牆內壁上有許多交替設置的斜坡滑道和階梯,通過它們下去20米,就抵達主要街麵。

他看到的一切實在複雜無比。令人眼花繚亂,他首先用電視攝影機慢慢地照了一張全景掃描像,然後,他向夥伴們揮了揮手,並通過無線電話與海那一邊通話:“任何活動的跡象都沒有,一切都鴉雀無聲。來吧!上來吧!讓我們馬上開始探測活動!”

二十三 製造人的工廠

十分鍾後,諾頓隊長就得出了結論: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台機器。

“誰來猜猜看?”諾頓終於開口,向所有能聽到他聲音的人問道,“如果這是一座工廠,那麼它生產什麼東西?它的原料又是從哪兒來的?”

瑪瑟從遙遠的對岸答腔了:“我想大概從海裏,據醫生講,這海水含有差不多所有你能想得出來的東西。”“想得不錯,卡爾,不過,紐約城用來幹什麼?”

無論是從飛船,從轂形中心,還是從北部平原,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顯然沒有一個人答話。後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發言了。

“對,這的確是一座工廠。隊長,原料也許是從海裏來的,因為地球上就是這樣的,不過方式不同罷了……。我認為,紐約城是一座工廠,……是一座製造拉瑪人的工廠。”

不知是誰,在什麼地方“撲嗤”笑了一下,但一下子就收住了,聽不出來是誰。

這個遠離人間的紐約城,是一座錯綜複雜的迷宮,由許多同心的短圓弧組成的,這些圓弧通過輻射狀輻條互相聯在一起。

這裏十分寧靜,但人們覺得它比“拉瑪”那一端開闊平原上的寧靜更令人感到難以忍受。機器總該有點聲響,但這裏卻什麼聲響也沒有。

他們終於來到了這座城市的最盡頭,隨後,他們爬上了環繞城市的壩牆頂,極目向海南端望去,這絕壁幾乎把拉瑪分成了兩部分——通過望遠鏡觀察來判斷,這一半最複雜,變化最多。從他站的地方望出去,陰森漆黑,真有點令人毛骨悚然。人們很容易把這堤岸看成是監獄圍牆,它把整個大陸都圈了起來。

二十四 腳踏飛行器

詹姆斯?帕克少尉是“大力號”飛船上資曆及級別最低的一名軍官。他有抱負,他考慮了好久才拿定了主意。

這是一場賭博,如果他輸了,他就要倒大黴。他不僅拿他的前程去冒險,可能還包括他的腦袋。如果他贏了,他就會成為英雄。不過,如果他坐失良機,無所作為,他就會在懊喪之中度過餘生。

“我有一個主意,隊長。我知道如何才能登上南部大陸——甚至還可到南極。”

“請講下去。你打算怎麼去?”

“嗯——用飛行的辦法。”

“繼續講下去呀!如果真管用,我保證在你晉級時把這件事考慮進去。”

這是一種一半是許諾,一半是開玩笑的話。

“隊長,我去年參加了月球奧林匹克運動會,你是知道這件事的。”

“當然知道,遺憾的是你沒能取勝。”

“原因是機械不好。我知道毛病在哪兒。我火星上的朋友們一直在研究改進它,這一切都是秘密的,我們想一鳴驚人,讓大家目瞪口呆。”

“火星?我可不知道啊……”

“知道的人不多,飛,哪兒都能飛。”“這似乎很有道理,可是,這對我們又有什麼用處呢?”

“所以,我就和羅厄爾港的朋友組織了一個辛迪加。他們造了一個專作特技飛行的飛行器,而且,還做了一些過去未曾有過的改進。在月球的重力之下,它在奧林匹克體育館裏一定會引起很大的轟動。”

“讓我想想看,我是否正確理解了你的意思。一個參加月球奧運動會的腳踏飛行器,能在六分之一的地球重力下飛行,那麼,在‘拉瑪’毫無引力的狀態之下,自然就會飛得更出色。你可以駕駛它沿軸心從北極飛到南極,還可以再飛回來。”“是的,而且輕而易舉,它飛單程時,如果中途不用停頓,需要三個小時。

當然,隻要你不遠離軸心,你願在哪兒休息就可以在哪兒休息。”

“那麼好吧,我有個愛打聽的毛病,你是怎樣把那玩意偷到飛船上的?你告訴我,我替你保密。”

“哦,……它算‘文體用品’。”

“嗯,你倒沒撒謊。它有多大分量?”

“隻有20公斤。”

“隻有?不過,這畢竟沒有我想的那樣糟。說真的,你的飛行器隻有這麼點分量,實在使我驚訝。”

“有些飛行器隻有15公斤重,但不結實,拐彎時往往會擰成麻花。‘蜻蜓號’不會有這種危險。我剛才已說過,它完全可作特技飛行。”

“‘蜻蜓號’?名字不錯。告訴我,你打算如何使用它,然後我才能決定是給你晉級還是把你送往軍事法庭。也許,兩者都有份。”

二十五 古怪的玩藝兒

“蜻蜓號”這個名字確實取得很好。它狹長而帶尖端的翅膀幾乎是看不見的,結構精巧的機翼架好像包在一個大肥皂泡裏麵,它是包在這小小飛行器外麵的一層有機薄膜,隻有幾個分子厚,但很結實,完全能控製並引導時速為50公裏的氣流的運動。

駕駛員會坐在處於重心位置上的一個小座位裏,並向後半躺著以減少空氣阻力。他僅靠一極拉杆控製飛行器,這根拉杆能前後左右地移動。惟一的“儀表”是裝在飛行器最前端的一條係有重物的飄帶,它能告訴駕駛員當時的風向。諾頓看著吉米爬進這架稀奇古怪的玩意裏去後,心裏又重新思考起來。

“蜻蜓號”飛到圓柱海對岸之後,假如這些隻有鉛絲粗細的支架有一根斷了,即使他能夠安全著陸,也無法返回來。他們現在這樣子,也違反了宇宙探險中最神聖的信條之一。吉米比飛船上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他進行這次活動有什麼危險。

“我說,吉米,你好好聽著,”勞拉?厄恩斯特說,“要緊的是別勞累過度。要記住,在軸心這兒含氧量仍然很低。”

吉米開始慢慢地蹬起腳踏板來。飛機螺旋槳的葉片很寬,看上去非常脆弱,經不起碰撞——它也像機翼那樣,在精巧纖細的骨架上像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薄膜。葉片開始轉動,轉了幾圈以後,就變得完全看不見了。

“它好操縱嗎?”諾頓通過報話器問道。

“靈敏度好,穩定性差。不過,我知道毛病出在什麼地方——沒有重力。下降一公裏就會好得多。”

“等一等——下降安全嗎?”

他充滿信心地回答說:“我能毫無困難進入十分之一的地球重力加速度的區域,在比較稠密的空氣裏,‘蜻蜓號’會飛得更輕鬆。”

“蜻蜓號”從容不迫地在空中一邊盤旋,一邊沿阿爾法階梯的大致走向,朝平原飄蕩過去。

他很快就發現,在較低的高度上,“蜻蜓號”更易操縱些。吉米駕駛著“蜻蜓號”兜了幾個大圓圈,隨後又再次爬高,這時,他發現,使這輕如薄紗的飛機平穩降落,並不是大有把握的事情。

“要不要扔給你一根繩子?"諾頓半真半假地問他。

“用不著,隊長。我得自己想辦法解決。到了那一頭,可沒人來幫我忙呀!”

吉米坐在那兒想了一會,隨後他驅動“蜻蜓號”,讓它朝轂形中心方向挪動。當離中心還有五米遠,飛行器仍在緩慢向前移動的時候,吉米驀地一下離開了它,依靠慣性飄向中心所設置的安全網,抓住了靠他最近的一根繩子,隨後轉過身來,用雙手及時抓住了向他飄過來的飛行器。他這一手麻利快捷,贏得一片喝彩聲。

“我現在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我要帶一根20米的繩子,繩子裝一個粘性彈,這樣,我要在什麼地方停靠,就可在什麼地方停靠了。”

“把手腕伸出來,吉米,”醫生命令他說,“往這口袋裏吹氣。我還要抽取你的血樣。你呼吸發生過困難沒有?”

“在這個高度上才覺得困難。嗨,你抽血幹什麼?”“查血糖含量,這樣我才能測出你消耗了多少能量,我們必須確保你有足夠的能力以完成這次任務。”

吉米跟著主任軍醫走到過渡艙那邊,又回過頭來對夥伴們招呼了一下:“請別摸它!誰也不能用拳頭去捅機翼。”

“吉米,這件事由我來負責,”隊長答應說,“全體人,包括我自己在內,誰也不許碰‘蜻蜓號’!”

二十六 南極大尖錐

在吉米?帕克到達圓柱海岸邊時,他才突然意識到,這次探險非同小可。他要去的地方不僅從未有人去過,而且,那也將是永遠不會再有人去的地方。在滔滔曆史長河之中,他將是惟一去過“拉瑪”南部地區的人。

吉米現在已飛出很遠,來到了海上。他蹬行的速度均衡,每小時二十公裏。再過五分鍾,他就要飛到紐約城上空。已看得見那座島,它很像一條船,正周而複始地圍著圓柱海航行。

到了紐約城,他繞著它飛了一圈,還不止一次地停了下來,讓他的小型電視攝影機往回發送不晃動的穩定圖像。這些建築物、塔樓、工廠、電站——不管叫什麼——的全景相片令人著迷,但從根本上講又使人感到莫名其妙。

離開紐約城後,吉米隻用十五分鍾就飛過了圓柱海的另一半距離。吉米一飛過圓柱海最南端的懸崖,就立即用電視攝影機把這一地區四周情況全部拍了下來。

20分鍾後,周圍世界開始往裏收縮。他已經到達了“拉瑪”圓柱部分的盡頭,現在正進入南端的圓頂。

雖說他已通過望遠鏡從“拉瑪”的另一端對這個圓頂作過長達數小時的觀察研究,並將其他的情況默記在心,可是,他現在對周圍的壯觀奇景,仍感到吃驚不已。

“拉瑪”南北兩端是截然不同的。這裏沒有三個一組的階梯,沒有一連串狹長的、同圓心的高地,沒有從轂形中心到平原的一溜斜坡。相反,這兒有一個龐大無比的中央尖錐,它長五公裏多,沿中心軸線伸展出去。這兒還有六個小尖錐,隻有中央尖錐頂的一半大小,它們均勻地分布在大尖錐周圍。

這一組物體看起來像一群特別勻稱的鍾乳石,從岩洞頂上掛了下來。

吉米小心翼翼地向中央大尖錐頂部靠近,當他相距不到一百米時,就停止了蹬踏,讓“蜻蜓號”慢慢靜止下來。

“你能看到什麼東西?”中心控製站急切地問道。

“我隻看到大尖錐。它表麵十分光滑,沒有標記,頂端特尖,簡直可以用來當針使,我實在不敢過於接近它。”吉米再慢慢地往前蹬,當到了大尖錐直徑達幾米的地方時才又停了下來。他打開一個小容器,十分小心地從裏麵抽出了一個壘球那麼大小的圓球,把它朝大尖錐拋了過去。圓球向外飄開時,後麵露出了一根勉強看得見的細線。

粘性彈擊中了光滑的圓弧表麵,沒有被彈回來。吉米試著把線驀地抽了一下,隨後就使勁地拉了起來。像漁夫收網一樣,他慢慢地繞卷著線,將“蜻蜓號”拉到被恰當地稱之為大角的頂端。他終於可以用手摸到這個角了。

吉米向中心控製站報告說:“大尖錐摸上去很像玻璃,幾乎沒有摩擦,有點溫暖的感覺。”

“吉米,我是隊長。根據你發回的照片,我們判斷小尖錐和大尖錐完全一樣。你可用變焦距鏡頭好好把它們拍攝一下,我不需要你離開低引力區——除非你看到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

吉米越接近南極,就越感到自己像一隻小麻雀,正在一個大教堂的拱形屋頂下飛來飛去。他懷疑,這地方會不會真的是一座宗教神壇,或是什麼性質相類似的東西。不過,他很快就打消這種想法。沒有發現什麼跡象可以證明在“拉瑪”裏麵有藝術存在,所有一切都是隻有實用價值的。也許拉瑪人認為他們已經領悟了宇宙的最終秘密,早超脫了塵世間芸芸眾生的欲念和思慮。

吉米打開了小功率的無線電信標發射機——用這種機器可以判明他處在“拉瑪”內部什麼位置上,並開始計時。當他再發話時,聲音聽起來可憐巴巴的:“出了什麼事?你現在聽得見我的講話嗎?”

看來中心控製站沒有聽見他的話,因為它接著要求他把電視攝影機打開十五秒鍾。一直等到吉米問話重複了兩遍後,他們才算聽明白了。

從無線電裏他聽到聲音完全正常,後來就不知不覺地摻進來一種奇怪的、變了調的聲音。頻率為一千周的哨音為一種低沉顫動卻又很有節奏的聲音所調製。這是一種極低音,它每一個震響都可以聽得見。這種調製音本身又受另一種調製,它一會兒升高,一會兒檔停?然後再升高、降低,每次間隔約五秒鍾左右。

“我們認為,你一定處在某種高強度的能量場當中——可能是磁場——它的頻率大概是十周。它十分強大,可能有危險。建議你立即離開那裏——這種現象可能局限於部分地區。你把無線電信標發射機再打開,我們再為你轉播,這樣,你就可以知道什麼時候擺脫掉了這種幹擾,”吉米急急忙忙地駕駛“蜻蜓號”兜了個大圈子,同時聽著耳機裏傳過來的急強急弱的聲音。飛了還不到幾米,他就聽出來了,幹擾強度正在減弱,正如中心控製站猜測的那樣,局部地區才有這種幹擾。

吉米在能聽到幹擾聲的最後一個地方停了下來。這種聲音很像他腦海深處的輕微悸動。

不管這聲響意味著什麼,在南極這個龐大而又令人壓抑的建築群裏,一個孤立無援的人還是不要獨自傾聽“拉瑪”之音為妙。

二十七 電

當吉米往回飛的時候,一路上並沒出什麼問題,雖說他覺得有點累,可倒沒有可操心的。他開始升高,朝中央大尖錐的尖頂方向往回飛行。越來越細的錐尖離他還有一公裏遠。他突然注意到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一種凶多吉少的預感,一種使人心神不安、身體不適的凶兆。他驀然想起一句成語:“心驚肉跳,大禍將臨。”

開始時,吉米隻聳了聳肩,沒有在意。但這種感覺越來越嚴重。這可能是心理上的毛病,他確實感到他的皮膚已開始起雞皮疙瘩。

吉米現在真的發慌了。他在半空停下來,向四周看去,什麼變化也沒發生!大角巨大的尖錐頂離他頭頂幾百米遠,再過去就是天空,另外半個“拉瑪”就在那邊。

吉米感到手背上有東西在爬動,覺得有點癢。起初,他以為有一隻蟲子落在那裏,他就連看都不看一眼,用手去撣。他的手指還未及撣下去,就想起什麼似的馬上停住了。他覺得自己有點蠢。可不是,又有誰在“拉瑪”見過什麼蟲子呢?……

他抬起手盯著瞧了瞧,真有點莫明其妙,因為發癢的感覺依然存在。這時,他才注意到,他每根毛發都直挺挺地豎立了起來,從手上到前臂都是這樣——當他用手去摸頭時,頭發也一根根地挺立著。

喔,原來如此!他正處在一個非常強大的電場裏,他剛才感到的那種壓抑沉悶的氣氛正是地球上雷雨之前人們會感覺到的。

突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處境很危險,他慌了。他找不到迅速解決的辦法了。他赤手空拳,孤立無援,空間充滿敵意,而他周圍巨大而可怕的靜電力又隨時都可能勃然大怒向他大發作。

“中心控製站,”他十分焦急地說,“我周圍正積聚著一個強度越來越大的靜電場,我看,馬上就會發生雷暴雨。”

吉米剛說完這話,一道電光就在他身後掠過。當他數到十的時候,第一次雷擊的劈啪聲就傳到了他的耳裏。三公裏——這說明聲響來自於小尖錐,他回頭向那裏望去,看到六個針尖頂好像在燃燒,這些尖頂好像巨大的避雷裝置,正向外噴射著刷形電火花,電火花長達數百米。

吉米開始蹬起腳踏板,在不過分增加“蜻蜓號”的應變張力的前提下,他要盡快地加速前進。他突然想起,在這一絲雲彩都不存在的晴空,怎會產生這類風暴?這太奇怪了。接著,他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天氣現象,而不過是深藏在“拉瑪”南部頂端的某種能量的小小泄漏。空氣已變得動蕩不定。他已很難操縱“蜻蜓號”了。好像從什麼地方吹來了一股風,如果情況進一步惡化,他那脆弱的空中飛行器骨架就會受到威脅。吉米堅韌不拔地繼續往前蹬,他試圖用變換蹬力的方法和整個軀體的動作來緩和風的衝擊。由於“蜻蜓號”差不多與他身體聯成一體,是他身體的延伸,吉米取得了部分成功。

湍流仍在繼續不斷增強,他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噴氣流。可是,在“拉瑪”裏又是什麼東西能產生噴氣流呢?

吉米向自己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這個問題一經提出,他馬上就有了答案。

他聽到的聲音正是大尖錐上積聚起來的強大的電離作用所形成的電子氣流的聲音。帶電的空氣沿著“拉瑪”軸線噴射出來,而更多的空氣就湧進後麵的低壓區。

他已來不及選擇了,“拉瑪”替他作出了決定。在他身後突然迸發出一片火光,滿天通紅。他居然還來得及看到它分割成六條火舌,從大尖錐伸展到六個小尖錐頂上去,緊接著,他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

二十八 堅硬的天空

吉米通過無線電剛剛講了句“機翼開始變形——馬上就要墜毀了”,“蜻蜓號”就開始卷縮起來。隻聽見“啪”的一聲,左翼從中間像刀切一樣斷裂,斷開的部分像輕飄的樹葉,慢悠悠地向外飄了出去。吉米覺得好像坐在一個斷裂了的風箏裏,慢慢地從天空往下掉去。

這裏的引力隻及地球的十分之一,他往下降落的速度還是相當緩慢的。

可是,隨著他離軸心越來越遠,降落速度就會越來越快。“蜻蜓號”即使失去了動力,但仍可起一個簡陋的降落傘的作用。他現在還可以提供幾公斤的蹬力。他是去見上帝,還是活下去,全靠這點蹬力了。吉米現在正在作有生以來技術最高超的一次飛行。真可惜,他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幽默感想到,他的觀眾太少,而且,對他表演的真功夫,這些觀眾也欣賞不到。

電光流繼續從大尖頂往下邊的小尖頂傳送,不過,整個放電現象現在又都旋轉著進行,吉米似乎看到,有一個巨大的電動機正在運轉,這一看法大概與實際情況差不了太多。

在他向低空盤旋、下降了一半距離時,焰火表演突然停止了。他感覺得到,空中電壓已逐漸消失,而且,不用看就知道,他手臂上的毛發也不再硬邦邦地挺立在那裏了。

隻剩100米了。他的著陸速度看來不會造成什麼危險,總算運氣好,著陸點是平地。他要在最後的關鍵時刻使他的全部氣力。

右翼完成了它的使命,終於在根部折斷了。“蜻蜓號”開始翻筋鬥,而吉米將他的身體重心挪到另一邊,借以與旋轉力相抗衡,試圖扭轉這一局麵。

在他與地麵相撞的一瞬間,他正仰麵對著十六公裏以外的弧形天空。

“拉瑪”的“天空”竟如此堅硬,這該是多麼不公道、不通情達理啊!

二十九 六條腿的蟹

吉米恢複知覺後,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得要命,試著想活動一下,立刻就發現身上處處是傷,渾身疼痛,但似乎還沒傷筋動骨。就在這時,從他身邊傳來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哢嚓聲。他慢慢地把頭轉向聲音來的方向瞧了一下,差一點又暈了過去。

不到五米遠的地方,一個很大的蟹狀生物正大口咀嚼他那可憐的“蜻蜓號”殘骸。吉米不聲不響地慢慢翻轉著身子,使自己離那個怪物更遠些。可是,那家夥對他卻毫不理會。當吉米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大到十米遠時,他十分小心地支起身子坐了起來。

那家夥並不十分可怕。它並不高,身體扁平,大約二米長一米寬,在身子底下有六條腿,每條腿上有三個關節。原來他以為那生物在吃“蜻蜓號”,其實不對。它正麻利地用它的剪狀爪子做著拆卸工作,把腳踏飛行器截成小塊。

然後,就把碎塊往自己的背上搬運,它背上的小垛越來越高了。

吉米一邊密切注視著那個螃蟹,一邊掙紮著站了起來。打開了無線電報話機。

“中心控製站,”他悄聲說,“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謝天謝地!你沒出事吧?”

吉米把攝影機轉向大蟹,正好把它拆完“蜻蜓號"翅膀的最後情形錄了下來。

“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它要吃掉你的飛行器?”

“但願我能告訴你為什麼‘蜻蜓號’是完了。我該往後退了,我得防著大蟹拿我開刀。”

吉米慢慢往後退,眼睛始終不離開那個大蟹。那家夥現在打起轉來了,螺旋形圈子越轉越大。看來它正在尋找可能遺漏掉的碎片。

那家夥原來還怪標致的哩!“蟹”這樣的一個名字,其實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他滿可以稱為甲蟲,甲殼是一層漂亮的金屬。

它的眼睛深陷在保護性眼罩裏,兩隻眼睛毫無表情,呈寶藍色,雖然那兩隻眼睛有好幾次轉向吉米,卻從未對他表現出任何興趣。它好像在傾聽什麼無聲的指示,然後,邁步朝著海的方向,以非常奇特的步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速度均衡,每小時四至五公裏。吉米驀然想起,他心愛的“蜻蜓號"殘留下來的那一點可憐的骸骨,即將一去不複返。他怒氣衝衝地朝大蟹急急追趕過去。

吉米十分小心地從右後方迂回向大蟹靠攏。當他和大蟹平行後,他很快嘟噥了一句“對不起”,隨後就以閃電般的動作伸手抓住了他的寶貝食品袋。

而大蟹一成不變的步伐卻並未因此稍微放慢一些。

吉米早已知道大蟹的目的是什麼了:那一邊,在他前方升高了的地方有一個500米寬的坑。這樣的坑隻不過是一個很深的豎井,它四壁都直上直下。

井內壁有一條自上而下呈螺旋形的斜坡滑道,這滑道完全開在豎井的直壁上。它給人的印象好像是一枝特大槍支裏的來福線。吉米直到順著一處滑坡曲線往下看了幾圈以後,才意識到,這裏不是一條而是三條滑道,這三條滑道互成120度角彼此分開,並不重疊。在“拉瑪”以外的任何地方,這整個設計一定會成為一個建築學上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方。

這三條滑道一直通向水池,消失在渾濁的水麵之下。在靠近水麵的地方,吉米看到一些黑糊糊的地道或是洞穴之類的東西。它們外表陰深可怕,他不知道洞裏有沒有生物居住,說不定拉瑪人還是水陸兩棲生物呢!

大蟹一直走到井邊,毫不猶豫地差不多把半個身子都懸空架到井口上去,然後,它抖動了一下身子,“蜻蜓號”的殘骸就嘩啦啦地朝井的深處落了下去。

處理完那些廢物後,大蟹就轉動身子,朝站在十米遠以外的吉米慢慢走過來,吉米想,我是不是也會遭遇到同樣的命運?

“在你能斷定對方懷有敵意之前別逃跑。”中心控製站低聲回答他說。

大蟹毫無反應,也沒放慢它的腳步。它走過吉米身旁,全然不理,一直朝前走去。作為人類的一名代表,眼看著初次會麵的對方在拉瑪平原上竟旁若無人地昂首而過,他感到十分難堪。

他重新回到井口,朝下邊混濁的水麵呆呆地瞧著。他第一次注意到水表之下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其中一些影子很大),它們在慢慢地來回移動。過了一會兒,一個影子向最近的螺旋式滑道遊了過去。那影子看上去像一輛多腿坦克,慢慢地沿著長長的滑道住上爬,後來,吉米又看到,在水麵下類似岩洞的洞口附近,有一道更快的影子一閃而過。不知什麼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沿井運動著。他的眼光跟不上它的動作,也看不清它的具體形狀。他仿佛看到了一股像人那樣大小的旋風或小塵暴。

吉米眨了眨眼,晃了一下腦袋,又閉上眼睛休息片刻。等他把眼睛重新睜開時,幽靈已經不見。

三十 內陸深處的花

吉米仍然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從那高達五百米的絕壁上走下去。

就算他能找到一根很長的繩子,那兒也沒拴繩的地方啊!

不管怎麼講,不鬥爭就屈服是愚蠢的,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所作所為。

如果有人來援救,那援救一定來自海上。他可以朝那裏前進,一邊繼續幹自己的工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在以後幾個鍾頭裏,他沿海邊走了十多公裏。他看到一些方場,它們完全被罩在帳篷式結構的密紋金屬網裏,就像是一個個巨型鳥籠。還有一些方場看起來像一池池凝固的液體,上麵布滿了漩渦狀紋法。但當他試著碰一碰就發現它們又十分堅牢。還有一個漆黑一團的方場,黑得連看都看不清,在用手摸了一下後,他才知道那兒是有東西存在的。每一個方場都是精心調整得很好的一片土地。在拉瑪這個金屬世界裏看到這樣的景色,這還是第一次。

吉米可以打賭,這裏的土地都是精心做好了一切準備的未來的農場。他從未見過如此幹淨的泥土,每個方場都用一大塊厚厚的透明塑料布覆蓋著。他試圖切開塑料布取一點樣品,但他的刀子切在塑料麵上,充其量隻不過留下一條淡淡的刀痕。

內陸深處還有另外的一些田野,其中有許多布滿了用棍棒和金屬絲搭起來的複雜結構,看來那些結構是用來支撐爬蔓植物的。它們顯得孤獨淒涼,猶如寒冬臘月沒有葉子的光禿禿的樹木。在這奇特、生疏的景物之中,他注意到了一個與周圍環境特別格格不入的東西。離他大約二百五十米遠,在一個金屬絲和金屬棍編搭成的格子棚架當中,有一個小點在閃閃發光。它非常小,不引人注目,人的視線幾乎難以達到,要是在地球上,可以說是不會有人去再看一眼的。然而,當他離那東西隻差幾米遠的時候,他才完全肯定,他所熟知的生命形態已經闖進了這個嚴格消毒、絕對無菌的“拉瑪”世界。在南半球的這一邊緣原來有一枝孤零零的鮮花正在那裏依然吐豔。

他朝前走近了一些,發現情況有點不大對頭。在大概用來保護泥土不受外來生命形態汙染的塑料膜上有一個窟窿,從這窟窿裏冒出來很像人的小指那樣細的綠莖,它沿格架攀援上來,在離地麵一米高的地方長出了一簇茂密的藍色葉子。這些葉子很像羽毛,而不像吉米所熟悉的任何植物生長出來的葉子。綠莖長到齊肩高,莖端開著三朵花,它們緊緊挨在一起,難怪他原以為隻有一朵呢。

花瓣呈管狀,色彩鮮豔,長約五厘米。一朵花上至少有五十個花瓣,它具有藍、紫、綠各色閃閃發光的金屬光澤,看上去極像蝴蝶的翅膀,而不像植物界的花卉草木。對吉米來說,這是一朵花。是一個陌生的奇跡,無論如何。

他要把這朵花弄到手。

吉米把這株花的情況向中心控製站作了一番描述,並從一切可能的用度作了錄像。中心控製站對此事高興萬分。當吉米說“我要設法弄到手”時,他們沒表示任何反對意見。

他脫光了所有衣服,抓住光滑的金屬棍,扭動著身子鑽進了格子框架。

可是,等吉米真的爬到了這朵花麵前、伸手可取的時候,他又突然感到局促不安起來。說不定這是整個“拉瑪”世界裏長出來的惟一的一朵花。他應該不應該去摘這朵花呢?

也許這是一株意料之外的植物,其生長期被耽誤了許多世紀——或者提前了許多世紀。他猶豫片刻後把手向前伸過去,抓住了花莖,迅即扭了一下。

那朵花一碰就摘了下來,吉米還采了兩片葉子,隨後他就慢慢地從格架往後退爬,不多久,他就注意到羽毛狀葉片正逐漸合攏收縮,而失去花朵的花莖卻從它所依附的格子架上慢慢地鬆開。吉米懷著既著迷又沮喪的神情看著整株植物一步步縮回地裏去,它很像一條受到致命打擊的蛇,正蠕動著往它的洞穴爬行。吉米自言自語地說,我可毀壞了一件漂亮的東西,但他又轉念一想,“拉瑪”不是也把他毀了嗎?

三十一 終極速度

諾頓隊長從未損兵折將。這一次他也不想丟失一名部下。甚至在吉米踏上通往“南極”的征途以前,諾頓就已經在考慮萬一發生意外時營救吉米的辦法。然而,事實證明解決這一問題的困難很大,他沒能找到答案。

諾頓也曾考慮過更為離奇、甚或令人難以置信的辦法。也許,一隻配備吸盤裝置的擬人猴可以爬上絕壁。如那樣進行,又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製造並試驗這種器械?訓練擬人猴去使用它,又要花多長時間呢?

艙外活動推進器確實有很大誘惑力,但它是為失重條件下工作的太空人設計的,推力很小。即使“拉瑪”引力不大,這種推進器亦難以托起人體的重量。

當吉米在海邊艱難舉步時,太陽係裏約有半數幻想家都在出主意營救他。佩雷拉博士的電報來過兩次。以“拉瑪急電”名義發來的。那位科學家花了大約五分鍾進行了思考,再用了千分之一秒時間在電子計算機上進行了運算後,找到了答案。

諾頓剛看這一電報時,曾以為是一個拙劣的取笑,但當他看到發電人的名字及所附的計算結果時,他才恍然大悟。

盡管吉米能夠看到圓柱海對岸,也知道“決心號”駛過來的大致方向,但直到那小艇過了紐約城以後,他才看見了。吉米覺得難以置信,那區區小艇居然能坐六個人,還加上他們帶的準備營救他時使用的天曉得什麼器材。

當小艇離岸邊還差一公裏時,吉米認出了諾頓隊長。於是,吉米向他揮手,諾頓也很快瞧見了吉米,他揮手回答了他的致意。

“吉米,看來你的精神不錯。”諾頓通過無線電話對他說,“我以前向你保證過,我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現在你相信了吧?”

“我相信你,隊長,”他說,“不過要讓我回到甲板上才能徹底相信。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怎樣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