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號”在50米開外、500米下邊的地方停住了。
“我告訴你,吉米,你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你需要有勇氣。現在,你隻要往下跳就行。”
“從500米高的地方!”
“對,不過引力隻及地球上的一半。”
“說得倒輕鬆!在地球上你從250米高的地方往下跳過嗎?”“別胡說,你本來自己就該算得出來,實際上這是一個終極速度問題。”
他沒打斷隊長的話,諾頓講完了,他也沒說什麼。對,有道理,真簡單得出奇,正因為如此,才隻有天才能想得出這樣的辦法。
你可以對別人講,從萬丈深淵上的一塊窄木板上走過去萬無一失,但是,即使結構方麵的計算無懈可擊,人們也許還是不敢這樣幹的。
“我不想催你,”諾頓的勸告聲從下邊500米處傳上來,“不過,我認為你行動越快越好。”
吉米看了看手中珍貴的紀念品——他在“拉瑪”土地上發現的惟一的一朵鮮花,他小心翼翼地用沾滿油汙的手把那朵花包了起來,再打上一個結,然後就從陡壁邊緣將它拋了下去。小手帕包飄飄蕩蕩地掉了下去。看到它速度很慢,吉米放了心。他等了很久很久,小手帕包包慢慢變小,越來越小,最後終於看不見了。這時“決心號”往前開去,吉米知道,船上的人已發現小手帕包了。
“好漂亮!”隊長喜氣洋洋地說,“我相信人們會用你的名字來命名這種花的。行啦,我們在等你哩。”吉米脫下他的襯衫慢慢把它攤平。最後一次回頭望了望他曾單槍匹馬探過險的荒原,用右手捏緊襯衫,向前快跑幾步,縱身躍下了絕壁。
他用兩手抓牢襯衣,然後雙臂高舉過頭,讓氣流灌進來,把它吹成了一個管狀氣包。
在最後一瞬間,吉米放開了襯衫,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隨後就用兩手捏緊嘴巴和鼻子。雙腿交叉合攏,要像標槍一樣幹淨利落地插進水裏麵去。
什麼東西拍打了他腳掌一下——挺衝的,但並不大痛。然後,他覺得好像有千百萬隻柔軟的小手在抓扯他身上的肉。耳朵裏一陣轟鳴,壓力也越來越大。吉米雙眼緊閉,但仍能感到眼前黑起來。他知道,他自己正像利箭一樣刺破了海麵,向圓柱海深處潛下去。
他用盡全身力氣開始向上方朦朧的光亮處遊去。將頭鑽出水麵時,雙目仍然緊閉著。他貪婪地吞了一大口甜蜜的空氣,翻過身仰麵鳧水,向四周環視。
“決心號”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急駛而來。隻幾秒鍾的工夫,急切的友誼之手就把他拉上了甲板。
諾頓隊長焦急地問他:“你喝進水了沒有?”
“我想沒有。”
“不管怎麼說,用這個先漱漱口。好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說不出來,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噢……謝謝大家。”不一會兒,吉米就說得出來了,他愁眉苦臉地承認,“我要嘔吐了。”
吉米羞答答地使勁嘔了幾下,但沒吐出什麼東西。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後邊的天空又有電光閃了一下,長達千米的火蛇從中央尖頂遊向小尖錐,隨後它們又氣勢磅礴地整個兒旋轉了起來,猶如隱身舞女在帶電的五朔節花柱上環繞她們的彩帶。不過這一次,火蛇步伐開始加快,它遊動得越來越快,最後,它變成了一片閃爍的巨大圓錐形光束。這樣的場麵大約持續了五分鍾,突然,仿佛有人扳上了閘門,雷電嘎然而止。
從中心控製站突然傳來了激動的呼喊聲。
“我們認為發生了一次地震,大概是在閃電停止的刹那間發生的。”
吉米突然喊了一聲:“隊長,看,看那邊天空。”
諾頓抬頭望,他的目光呆呆地望著圓柱世界的對麵,低聲慢慢說:“老天爺!”他意識到“下一次”差不多已經光臨。
在圓柱海無窮無盡的弧線深處,一個大海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們湧來。
三十二 必須離開這裏
諾頓首先考慮到的是飛船。
“大力號!”他說,“報告飛船情況!”
“隊長,一切正常,”從副隊長那裏傳來了令人寬慰的回答,“我們感到輕輕震動了一下,但這不會損壞什麼東西。‘拉瑪’的飛行方位稍有變化,大約有0.2度。‘拉瑪’的自轉速度也稍有改變。過幾分鍾就可以得到這方麵的精確報告了。”
“中士,”隊長急切地說,“現在就看你的了!我們怎麼辦?”
巴納斯中士把船完全停穩,臉上絲毫也看不到什麼驚慌失措的表情,這使諾頓隊長鬆了一口氣。
“我希望能把水深搞清楚,”她說,“如果我們在深海區,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巴納斯中士將錨拋了下去。錨在五米深的地方就碰到底。
“起錨!”她對船上水手喊,“我們必須離開這裏!”中士迎著海浪把船全速開了過去。海浪現在離船隻有五公裏了。隊長第一次聽到了海浪漸漸逼近的咆哮聲——他從沒想到會在“拉瑪”聽到遙遠但卻又是肯定無疑的海浪呼嘯聲。
巴納斯中士關掉馬達,再把錨拋了下去,錨下去30米,還沒碰到底。
“沒問題了,”她鬆了一口氣說,“不過,要讓馬達一直轉著。”
巴納斯中士一定已經看到了同伴臉上的表情,就竭力壓倒海浪的咆哮聲喊道:“你們怕什麼?比這更大的浪頭我都經曆過。如果我們非得跳水不可,大家要聽我的命令。現在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救生衣。”
海浪繼續上漲,它向上湧起,到頂點時又跌落下去。可是,幾秒鍾的工夫,海浪又突然泄了氣,好像有人從它底下抽掉了基礎,土崩瓦解了。一分鍾以後,浪頭湧到他們船邊,而“決心號”僅僅不過上下顛簸了幾下,巴納斯中士就趁勢調轉船頭,全速向北駛去。
喧鬧的波浪過去之後,水麵上留下了雜亂無章的漩渦流,也攪起了一股特別的酸味——吉米很恰當地將它比作“碾爛了的螞蟻味”。雖說這種氣味不太好聞,但並未有人因此而暈船。這個情況非常離奇,人類生理學家尚不能加以解釋。
但隨後發生的事情就像晴天霹靂,越發使他們目瞪口呆,從不到一百米遠的地方,一個轉動著的像大輪子的東西慢慢從水裏浮了上來。長約五米,閃閃晶亮的金屬輪輻濕淋淋地冒出了海麵,在“拉瑪”強烈光線照耀之下,它們轉動了一會兒,然後嘩的一聲又回到海裏去。它好像是一隻有管狀手臂的巨大海星,突然躍出了水麵。
乍一看,很難辨認出那究竟是動物還是機器,過了一會兒,它撲咚一聲翻過身來,下半截泡在水裏,隨著大浪過後引起的水麵的上下起伏,它一上一下地顛簸著。
他們現在看到了九條手臂,那些手臂明顯地都有關節,它們從中心圓盤處呈輻射狀伸展出來。有兩條手臂因外關節部分斷開而殘缺不全,其他手臂組成了一組複雜的機械手裝置。這使吉米很清楚地想起他所碰到過的大蟹。
圓盤當中有一個小小的突起,上麵有三隻大眼睛,兩隻緊閉著,一隻睜開——而這隻睜開的眼睛看上去也是黯淡無光、視而不見的。
過了一會兒,他們發現這個怪物不是孤零零的一個,另外還有兩個看上去像特大龍蝦那樣的小海獸,它們正繞著它遊動,並一片一片地往下撕那仍然動彈著的軀體,它們熟練地分割著那怪物。那怪物有爪子,看來完全可以對付那兩個攻擊者,但它卻束手待斃,毫無反抗的意思。“嗨,隊長,”吉米低聲耳語說,“你看見了沒有——它們並不在吃它,它們根本就沒有嘴。它們隻不過在把它分割成小塊。‘蜻蜓號’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你說得對,它們正在拆它……像……像拆一台報廢了的機器那樣。諾頓皺起了鼻子,“可是,沒有一台報廢了的機器會發出這種怪味來啊。”
三十三 怪蜘蛛
這天,吃完了最後一頓飯,諾頓、羅德裏戈、卡爾弗特以及勞拉?厄恩斯特觀看了從水星英菲奴轉播站特地為他們播發的晚場電視新聞片。他們懷著特別的興趣觀看了吉米拍攝的有關“拉瑪”南半球的情況以及他如何橫渡圓柱海而回家的經曆——這段情節使所有的電視觀眾大為振奮。
當他們正在心中作嘔地觀看巨大的海星被捕者一片片肢解的情況時,突然,他們發現這裏已不再僅僅是他們幾個人,營地裏出現了一個外來者,第一個注意到外來者的是勞拉?厄恩斯特,她驀地一怔,隨後說:“別動,畢爾。你慢慢把臉轉向右邊看看。”諾頓把頭轉向了右邊。十米開外有一個長著三條細長腿的東西,腿上麵一個球形身軀,那個身軀還沒一個足球大。環繞身子分布著三個很大,但毫無表情的眼睛,那些眼睛顯然可以使它具有360度的視野。那東西身子下又拖著三條鞭子似的卷須。它不及人高,看上去單薄得很,大概不會構成什麼危險。
“大夫,你說那是什麼?”他關掉電視新聞片的聲音悄聲問。
“這是‘拉瑪'世界裏司空見慣的三重對稱。我看它是不會危害我們的,但有點令人作嘔——它們可能像腔腸動物的鞭毛那樣有毒。那東西漠然打量了他們幾分鍾後,突然移動起來。它用每條腿交替作支點,使身體飛旋著向前移動。他還覺得它每走幾“步”,似乎就要改變一次旋轉方向,它的最高運動速度估計每小時至少可達30公裏。
它圍繞營地疾飛迅跑,查看每件設備,輕輕地撫摸臨時支起的床、椅子和桌子、通訊設備、罐頭食品、激光便桶、照相機、水箱、工具等等——看來,除了沒理會這四個瞪著眼的人外,它沒放過任何東西。
那東西好像已經結束了它的巡視,它繞著營地又快速轉了圈,隨後就突然朝階梯方向疾馳而去。
“不知道那玩意兒怎樣爬上台階?”勞拉沉思著。她的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複:蜘蛛完全不理會那些台階,而是沿著那平緩的斜坡一直往上奔,速度也沒放慢。
“中心控製站,”諾頓說,“你們也許馬上會有客人來訪。瞧阿爾法階梯,第六段。附帶,還向你們表示感謝,你們為我們放哨實在盡心得很。”
過了一分鍾,中心控製站才對隊長話裏的諷刺味道有所領悟。觀察員嘟噥了一下以表歉意:“噢,……我見到一個東西了,隊長,那還是你告訴我的呀。不過,那是什麼呢?”
“我也不比你聰明,”諾頓同時按了一下“全體警戒”按鈕,“阿爾法營地和所有各站通話。剛才有一個三腿蜘蛛似的東西到我們這裏來過。它的腿很細,高約兩米,身軀很小,呈球形,旋轉式前進,跑得很快。看上去它不會傷害我們,但極愛東張西望,在你們發現它以前,它就可能已經偷偷地溜到了你的身邊。請回答。”東邊十五公裏處的倫敦城傳來了第一個答複:“這裏沒有異常情況,隊長。”
西邊十五公裏羅馬城那裏也來答複了,聲音聽起來像在打瞌睡,令人生疑:“這裏也一樣,隊長。噢……請等一下……”“什麼事?”
“隊長,你真不會相信的。我剛才正在作筆記,我用的是我最喜愛的一支圓珠筆,這玩意兒是二百年前的古董。瞧,它現在竟在五米以外的地上!我撿回來了。謝天謝地,它沒被弄壞。”“你知道筆是如何跑到那裏去的?”
“喂……我可能打了一會兒盹,今天累得夠嗆。”“大家聽著,轂形中心,羅馬城、倫敦城,每一名隊員都聽著,我要你們通宵每隔半小時報告一次。我們必須設想,從現在開始,隨時都會有客人到我們這裏來訪。其中一些來客可能很危險,但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避免……事故。有關此事的命令條文,你們都是十分清楚的。”諾頓說。
僅僅幾個鍾頭的時間,就發現了成百上千個蜘蛛,整個平原到處都有。
不過,紐約島看起來倒是一個例外,那裏沒有蜘蛛。
有一點看來可以完全肯定,那就是這種蜘蛛不可能有較高的智力。它們的身子實在太小,裝不了多少與腦子相似的東西,而且,說真的,你也很難看出,它們活動所需要的能量儲存在什麼地方。可也很奇怪,它們行為的目的性很強,互相配合也很好。它們似乎無處不有,但任何地方又從不再去第二次。
後來,中心控製站報告說,一隻蜘蛛從垂直梯麵上摔到了第一平台,它躺在那裏,或許已經死去,從平原跑到第一平台,勞拉隻用了很少一點點時間,那種速度創了紀錄,真可說是空前絕後。
她到達那裏後發現,那蜘蛛的腿已全部摔斷。它眼睛睜開著,但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勞拉把戰利品扛回“大力號”飛船後,就立即操起解剖器具開始幹了起來。
有好一會兒,勞拉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她不認識這些東西——她十分仔細地照了許多相片,隨即就拿起了手術刀。
刀刃切下去幾乎一點阻力也沒有。一秒鍾後,主任軍醫極不文明、毫無女性特征的一聲呼叫,響徹了“大力號”飛船。
三十四 是否是動物
“大使先生,”戴維森教授開始講話,“最近幾天來,我一直在分析研究‘拉瑪’的奇異行為,我現在向大家談談我的一些結論,而其中一些是相當令人吃驚的。”
“首先,當那位年輕的少尉飛往南半球時,發生了一係列不同尋常的事。
“放電現象本身雖然很吸引人,但無關緊要,容易證明,它們包含的能量相對來說是很小的。不過,在產生放電現象的同時,‘拉瑪’的自轉速度和飛行方位也發生了變化——這裏的飛行方位,指的是‘拉瑪’在空間中的取向。”
“我由此得出了兩個結論,當一個宇宙飛船——我們仍必須稱“拉瑪”為宇宙飛船,不管它體積大得多麼出奇——改變其飛行姿態時,這通常就意味著它正準備改變軌道。
“如果情況是這樣,很顯然,‘大力號’就可能陷入危險的境地。我猜想諾頓隊長對這種可能性已經了如指掌,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應當再向他發一次警告。”博斯看得出來,佩雷拉開始沉不住氣了,在通常情況下,這位外空生物學家長期以來一直很幹癟的科學理論,一夜之間竟變得殷實多了。
“很好。如果沒有其他意見,我知道佩雷拉博士有一些重要情況要講。”
“謝謝,大使先生。如大家所知,我們終於搞到了‘拉瑪’生命形態的一個標本,而且,在近距離內還觀察了幾種別的生命形態。我必須馬上指出,有些情況實在令人費解,若是在另外的情況之下,我是不會相信這些結果的。
“那蜘蛛肯定是有機體,隻不過,它的化學成份在許多方麵與我們很不同。它含有相當多的輕金屬。但是,是否可以稱它為動物,我仍然猶豫不決。
“首先,它沒有嘴,沒有胃,沒有腸子——它沒法消化食物,它也沒有吸進空氣的器官,沒有肺,沒有血液,沒有生殖係統……”
“你也許要問,它到底是什麼,它有一個簡單的肌肉組織用來控製兩條腿和三條鞭狀卷須或觸角。它有一個腦子——比較複雜,大部分用來管理該生物極為發達的三眼視力。它的身子有百分之八十是一種大型細胞蜂窩狀結構,那就是厄恩斯特大夫解剖它時大叫一聲的原因。如果她運氣好一點,她本來是可以及時識別出來的。
“蜘蛛身子大部分是蓄電池,不過,那蜘蛛身上所蓄的電,看來並非為了自衛,而是它的能源,這就是為什麼它沒有飲食呼吸器官的原因。它不需要那些低級玩意兒,而這正好意味著,它能自由自在地在真空中活動。
“所以,如果當時能告訴我有關它的詳情的話,我本來會認為它就是一個偵察裝置而已。”
“我相信,這樣的生物像機器一樣,是為承擔某項具體任務而設計出來的。如果一定要對它們加一番形容,我可以說,它們是機器人——生物機器人——那東西在地球上找不出同類來。
“假若說‘拉瑪’是一艘宇宙飛船,那麼,那些生物可能就是宇航員的一部分。我可以猜測,在紐約城內,如果諾頓隊長和他的隊員們能多呆一些時日,他們也許會遇到越來越複雜的生物,而那些生物的行為是無法預料的。
“他們如果一直呆下去的話,也許在什麼地方就會遇到拉瑪人本身——‘拉瑪’世界的真正創造者。”
“先生們,當那種情況發生時,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三十五 三A急電
諾頓隊長睡得正香正甜的時候,自用的通話裝置把他從幸福的夢鄉裏強拉了回來。
副隊長從上麵飛船上對他講話。“隊長,很抱歉把你叫醒,”柯克弗說,“總部發來了三A急電。”
“念給我聽。”諾頓睡意未消地說。
“不行,來電是用密碼寫的,有‘隊長親啟’字樣。”
諾頓頓時就完全清醒了。接到這樣的電報意味著出了問題。
“真糟糕!”他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通常情況下,宇航隊長離開辦公室頂多隻有幾分鍾路程,密碼本是存放在他私人保險櫃裏的。如果諾頓現在就開始往回走,也許約過四至五小時,他才可回到飛船——而且會搞得精疲力竭。那樣處理三A急電是不行的。
“傑裏,”他最後說,“誰在交換台上?”
“沒有人,我親自聯係的。”
“很好。你知道我放鑰匙的地方吧,一會兒跟我通話。”
十分鍾後,柯克弗回話時,很明顯是壓低嗓門講的。
“隊長,來電並不真的緊急。耽誤一小時不要緊。不過,我要盡量避免使用無線電話。我叫信使把它送下去。”
“那為什麼……咳,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斷能力。那麼,電報由誰送去過渡艙呢?”
“我自己送去。到了轂形中心時,我再與你通話。”
現在若還不想急切地知道電報內容,已經辦不到了。“並不真的緊急——不過,我要盡量避免使用無線電話……”
有一點是肯定無疑的:隊長今晚甭想再睡什麼覺了。
三十六 新型生機人
皮特?魯索中士童年時代有許多夢想。當他隻不過六七歲時,就對望遠鏡入了迷。魯索的青少年時代大部分時間是在搜集各種形式和尺寸的鏡片中度過的。他把那些鏡片裝在硬紙板做成的管子裏,造出放大倍數越來越大的儀器,以至最後就對月球和行星,近距離的空間站,以及他家周圍三十公裏範圍內所有地形都了如指掌。
魯索現正處在“拉瑪”軸心中央,他這時所能觀察到的奇景,比他少年時代最異想天開的情景還要離奇得多。
“拉瑪”已經有了生命,而且它的生命形態又是無窮無盡的。如果那些生物機器人不是活生物的話,它們也會是非常不錯的生物仿製品。
站在這個中心製高點上,他魯索就是監視生機人活動的總監視員,因而,對那些生機人的某些行為方式,他已開始有了一定的了解。
蜘蛛是可以活動的傳感器,它們以其視覺,可能還以其觸覺檢查整個“拉瑪”內部。有一段時間,數以百計的蜘蛛曾以極快的速度到處亂竄,但不到兩天的時間,大多數就消聲匿跡,代替它們的是些更為特別的物種,給它們起恰如其分的名字可沒有那樣容易。那裏麵有肉趾很大的“擦窗工”,看來它們正沿著拉瑪的六個人造太陽一路上擦拭過去。它們巨大的身影,從世界這頭一直投射到另一頭,有時就在那邊造成暫時的日食。
肢解“蜻蜓號”的大蟹似乎是“清道夫”。一連串這類生物曾一個接一個地走近阿爾法營地,運走了整整齊齊堆放在外邊的所有零星物品。
在“拉瑪”世界裏處理垃圾很簡單:所有東西統統都往海裏扔。據估計,這些垃圾隨後應在海裏被分解,變成可以重新使用的東西。
每當魯索發現了一種新型生機人,就通過望遠鏡對它仔細地拍照,他甚至還看到一個雙頸長頸鹿,它的職能顯然是一台流動吊車。
當副隊長柯克弗從阿爾法密封過渡艙走出來的時候,魯索馬上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傑裏,誰在照看飛船?”
“我,”副隊長一邊打開頭盔,一邊冷冷地說,“難道你以為我會在值班的時候擅離駕駛台嗎?”
他把手伸進衣服大口袋,從裏麵取出了一個小罐頭,它上麵的標簽印著“濃縮橘子汁,稀釋五公升”。
“你幹這個很內行。皮特,隊長等著要這東西。”
魯索把罐頭用手掂了掂,使自己站穩,沿著斜坡麵將它拋了出去。他沒有直接瞄準阿爾法營地,而是約有三十度的偏角。
剛一拋出,由於空氣摩擦,罐頭的速度差不多馬上就減小了。隨後,“拉瑪”的表觀重力開始發生作用,罐頭就以恒速往下運動。它在階梯盡頭附近的地方碰撞了一下地麵,然後就輕飄飄地彈了起來,從而越過了第一道平台。
太空測繪總局致宇宙飛船大力號隊長AAA急電:密級隊長親閱。不作記錄,空間衛士報告,超高速飛行器十到十二天前從水星發射,以阻截拉瑪,若其軌道不變,預計322日15時抵達。恐需在此前撤離,當再電告總指揮。為了記住電報上的日期,諾頓把電報念了好幾遍。在“拉瑪”世界裏很難記清日期,他必須看看日曆表才能知道現在是第3l5天。這樣的話,他們大概隻剩一個星期的時間了。
電報使人沮喪不安,這不僅因為它所講的內容,也還因為它所包含的意義。水星人秘密發射飛行器,本身就違反了宇宙法。結論很明顯,他們的“飛行器”隻能是導彈。
他若有所思地慢慢地走到臨時拚湊起來的生命保障區那裏,然後將電報扔進了激光便桶。桶蓋下縫隙裏透出來的明亮的激光火焰告訴他,保密的命令已得到遵守。可惜,諾頓隊長心裏想,並非一切問題都可如此迅速而又如此衛生地處理掉的啊。
三十七 無法截獲的通訊
當導彈還在500萬公裏以外時,通過“大力號”飛船上的主望遠鏡,船員們就清楚地看到了它那等離子體噴流的閃光。
導彈完成了製動動作後,這位不得人心的水星來客離“拉瑪”就隻有五萬公裏了。看起來,導彈上麵的電視攝影機正對“拉瑪”進行著觀察。諾頓很想知道沿那條波束究竟傳來了什麼命令,又發回去什麼信息。
“大力號”發現到的所有情況,都在太陽係範圍內廣為播發。這個空間飛行器以破記錄的速度趕到這裏來,那隻能是其製造者意誌的延伸,是實現其目的的一種工具。
宣布發射了導彈,以及它是從什麼地方發射出來的消息已有三天,在此水星人卻一言不發。在需要的時候,他們很能沉得住氣。
為征服一個冥頑不化的星球並從它那裏攝取維持生命所需的一切,由此而引起的工程技術方麵的種種難題——所有這些,都促使水星人成了斯巴達式的勇士,從而形成了許多方麵都令人羨慕不已的文化。如果水星人答應去做某一件事,他們就一定會去幹。
諾頓隊長去過一次水星,像大多數客人一樣,他對水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在那裏交了許多朋友。
“地球上來的三A急電,隊長,”駕駛台值班員說,“總指揮說的話和備查文稿。請準備好接收。”
“文稿核收存檔,我聽他講話。”
漢德力克斯海軍上將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鎮定,而且一板一眼,有點幹巴巴的,“總指揮對‘大力號’飛船隊長講話,現將我們所了解到的情況向你扼要介紹一下。聯合星球大會將在14點開始。你可以聽到大會實況。到時候你很可能來不及磋商而需立即采取行動。因此,現在我給你作一次簡況介紹。
“我們已研究了你們傳來的照片。這運載工具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宇宙探測器,經過改裝增強了推力。起動階段可能借助激光束進行。它的大小和體積類似五億至十億噸級的熱核彈。
“我們推想,他們會讓你們有充裕的時間安全撤離的。我可以告訴你們,這類炸彈發出的伽瑪射線,在1000公裏範圍之內,可能會對你們產生危險。
“不過,那還不是最大的危險。重達數噸的‘拉瑪’碎片差不多會以每小時1000公裏的速度旋轉著飛出去,它們不受距離限製,因而能毀滅你們,因此,我們建議你們沿旋轉軸線方向飛離,因為碎片不會崩向那個方向。飛出一萬公裏後,我們就平安無事了。
“我這份講話是通過多路隨機通訊線路播發,別人是無法截獲的,因而我可直接用英語講。你回電可能沒這樣安全,所以說話時要小心謹慎,必要時要使用密碼。聯合星球大會討論結束後,我便立即和你通話。總指揮通話,到此結束。報文完,不必回話。”
三十八 太陽係七成員國
按史記載——雖說沒有人真的相信——從前聯合國曾有172個成員國。
聯合星球組織隻有七名成員。即使隻有這七個,有時情況就已十分糟糕。
按離太陽距離的遠近排列,它們是水星、地球、月球、木衛三、土衛六和海衛一。
地球和月球分別組成各自的代表團,這一點也常引起爭執,其他成員爭辯說,這樣就把過多的權力集中到太陽係的一隅。但除地球外,所有星球上的人口加在一起,也沒有月球上人口多,而且,月球是聯合組織星球的會址。
再說,地球和月球幾乎從未在任何問題上持一致觀點,因而它們不大可能組成一個危險的集團。
從現實意義上講,“拉瑪”就是一個彗星,彗星是除“拉瑪”之外的來自宇宙深處的僅有來客。它們按雙曲軌道飛行,其中不乏比“拉瑪”更接近太陽者。任何一位宇宙律師都能據此大作文章,而水星大使就是這類律師當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
“現在由水星大使閣下發言。”
“主席先生,尊敬的代表們,我想首先概述一下我們麵臨的情況。”
“一年多以前,在木星不遠的地區,就已發現現在稱為‘拉瑪’的巨型宇宙飛船,或叫人造星體。最初,大家都認為‘拉瑪’已經死亡——經過許多年的冰封之後,它已不可能再複活。現在已變得很明顯,這種態度是太天真了。人們在‘拉瑪’世界裏看到的那些生物,不久以前還是不存在的。它們的模式或模具儲存在某個中央信息庫裏,當時機成熟的時候,它們就可以從現成的原料中製造出來——我們可以推想是用圓柱海的有機金屬液體作原料去製造。”
“所以,為了達到‘拉瑪’建造者——不管他們是誰——預想的目的,‘拉瑪’現正開動機器全力以赴。事實證明,它的推進係統仍在運轉,幾天以後,它將抵達近日點。在那裏,‘拉瑪’將合乎邏輯地作很大的軌道變更,因而我們就會有一顆新行星——這顆新星將要在我政府有司法管轄權的太陽係空間內運行。”
“因此,代表先生們,我們麵臨著一係列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十分嚴重,如果他們到我們太陽係來,那一定是因為他們想從太陽係得到些東西。就算他們來這裏隻是為了追求科學知識。我們現在麵臨的是比我們先進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技術,是一種與我們的文化可能格格不入的文化,根據諾頓隊長轉發過來的影片所顯示的一切,我們對‘拉瑪’世界裏的生物機器人——生機人——的行為作了一番探討、研究,得出了某些結論。”
“我們水星人是很不幸的,因為本地不能提供任何生命形態供我們觀察研究。不過,我們存有一套完整的地球動物學檔案資料,我們從中發現了一種與‘拉瑪’極為相似的情況,這就是白蟻群。像‘拉瑪’一樣,白蟻群所生活的世界不是天然的,它的環境是受到控製的;像‘拉瑪’一樣,它的運轉活動依賴於一係列專門化的生物機器:工人、建築師、農民、還有士兵。當然,我們並不知道‘拉瑪’是否有皇後,不過我猜想,取名為紐約城的小島有著類似的功能。我所以向大家提出這一點,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原因:在人類和白蟻之間,究竟能夠達到什麼程度的合作和諒解呢?根據2057年締結的太空條約第三十四條的規定,為保衛我們太陽係的太空完整,我們有權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動。因此,我們已向‘拉瑪’發射了一枚高能核裝置。”
“有人會指責我們事先未經協商而單方麵采取了行動。我們承認這是事實。我們認為,我們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整個人類。所有人類的子孫後代總有一天會對我們這種遠見卓識深表感激的!
“我們意識到,毀滅掉像‘拉瑪’這樣絕妙的人工製成品會是一場大悲劇——甚至是一種罪過。如果有什麼辦法可避免這種結局而又不危及人類安全,我們願洗耳恭聽。當然,我們將盡量提前向‘大力號’發出及時的警報,我們建議諾頓隊長隨時作好準備,以便一接到通知,就能在一小時內撤離。”
三十九 導彈轟擊計劃
“我感覺得出,你有一個什麼計劃,對嗎,鮑裏斯?”
“對,隊長。說起來這一計劃倒也十分簡單,我們隻要把炸彈弄啞就行。”“噢,那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用一把小小的鋼絲鉗。”
要是其他人,隊長準以為是在開玩笑,不過,鮑裏斯?羅德裏戈可不是這樣的人。
這個主意新奇迷人,幾乎有難以抵禦的魅力。一想到水星人會怎樣地氣惱,他就高興得了不得。隊長情願付出很大代價,為的是看一看,當水星人意識到,有人正在采取行動對付他們的死神玩具而自己又無能為力時,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羅德裏戈走了以後,隊長扭亮了“請勿打擾”信號。現在,在這個擁擠、繁忙的飛船中心,除了詹姆斯?庫克船長的畫像以外,隻有他一個人。庫克船長正越過漫長歲月,注視著他。
他不能與地球磋商。他已經得到警告,任何通訊聯絡都可能被竊聽。水星人也許通過裝在導彈彈體上的轉播裝置進行偷聽,所以,千斤重擔隻好由他一個人來挑。
他可以什麼都不幹,坐等水星人通知他撤離。如果他那樣辦,將來曆史會怎樣記述呢?他不願讓將來的人永遠咒罵他是宇宙犯罪活動的一名幫凶,而他本來是有能力製止這種犯罪活動的。
同時,羅德裏戈的計劃又是那樣無懈可擊,對每一件可能發生的事,他都考慮到了,甚至連可能觸動而引起爆炸這一極小可能的危險,他也考慮到了。
不過,就算能使那枚炸彈變啞,問題也遠未了結,除非能找到一種辦法,可阻止水星人卷土重來。在另一枚導彈有可能追上“拉瑪”之前,它早已超過近日點,到那時候,那些危言聳聽者所散播的最可怕的預言,也許已為事實所粉碎,也許,與此相反……
不論他幹什麼,看來好與壞的可能性都各占一半。他麵臨著道義上最為困難的一次決斷,如果他作出一次錯誤的決定,他很快就會知道,而如果他作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他或許將永遠無法予以證明。
諾頓回視了一下庫克船長越過許多世紀投射過來的鎮靜凝視的目光。
“我讚成你的看法,船長,”諾頓低聲地說,“人類得講天理良心,不管水星人怎麼詭辯,單求生存不是生活的惟一宗旨。”
他按了一下叫人電鈕。與駕駛台接通電話後,他緩慢地說:“羅德裏戈中尉,你來見我一下。”
四十 顫栗排爆曲
空中摩托車一切不必要的裝置都已經卸掉了,因為,每多餘一公斤的質量,就意味著完成任務的時間要推遲一會兒。
羅德裏戈堅持由他一個人去,這輛光禿禿的空中摩托車現在的加速度可以超過地球重力加速度的三分之一,這樣,四分鍾就可以走完從“大力號”飛船到導彈之間的距離。
飛船已按計劃從中心軸線升起,並正漸漸駛離“拉瑪”北麵正在旋轉著的圓盤。等他抵達導彈那裏時,飛船一定已經躲到“拉瑪”這一龐然大物的後邊去了。
他不慌不忙地在“拉瑪”極地平麵上空飛翔。導彈已經出現了。在陽光照耀之下,導彈的光亮甚至比它的出生地水星還強許多。
羅德裏戈早已把導航指令編製好了。隻幾秒鍾工夫,它就達到了最大的推力。
他用了一百秒鍾走完旅程將近一半的距離。離導彈還很遠,還看不清它的具體細節,但在漆黑一團的天空襯托下,導彈顯得尤其明亮。羅德裏戈猜想,他正在破一項紀錄,因為,大概還沒有人在離太陽如此近的地方從事過艙外活動。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太陽活動並不激烈。
過了兩分十秒鍾後,自動轉換訊號發出閃光,推力減至零,而空中摩托車掉了一下頭。推力又立即完全恢複。他現在仍有同樣瘋狂的3米/秒的加速度,不過這次是在用於減速。當水星人看到他的時候,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即使是最壞的情況——即值日軍官曾被授權,可以對導彈引爆,而且能當場按動電鈕——訊號傳到導彈上也需五分鍾時間。
空中摩托車走完最後幾百米距離,逐漸向導彈靠攏。
這枚炸彈呈圓柱形,長十米,直徑三米。給人的印象正好是一個殺氣騰騰的錘頭,它的確是一個錘子,一個非常厲害、足以砸爛一個星球的錘子。炸彈的兩頭各有一束由幾根電線纏聯在一起的電纜,它順著圓柱側麵拉過來,穿過格子框架,伸進運載火箭內部,羅德裏戈隻需把這兩股電纜割斷,炸彈就毫無效用,成為一堆無害的廢鋼。
空中摩托車完全停止漂浮,羅德裏戈一把抓住導彈外殼靠了過去,使摩托車與導彈緊貼在一起。這一切僅用了幾秒鍾時間。
重型鋼絲鉗很快就把電纜束剪開,羅德裏戈又看了看表,花了還不到一分鍾,這說明他是按計劃行事的。現在該剪那股備用電纜束了,這件事一做完,他就能在氣得發抖而又無可奈何的水星人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當他剛要動手剪第二股電纜束時,他感到一陣輕微的顫動,他吃驚地回過頭,沿導彈殼體望了出去。
正在運轉的等離子推進器所發出的特有的藍紫色的光,正在控製飛行方位的一個噴管周圍晃動。炸彈準備改變運動狀況了。
水星發來的電報內容簡短,盛氣淩人。那份電報是在羅德裏戈繞過“拉瑪”邊緣消失之後兩分鍾到達的。
“大力號隊長:收到此電後一小時內,你們需撤離拉瑪周圍地區。建議你們以最大加速度沿旋轉軸線撤離。請電複。電文完。西英飛奴,水星太空控製中心。”
他沒有辦法將羅德裏戈召喚回來,因空中摩托車現正處在“拉瑪”造成的無線電寂區內,得等他任務完成之後——或失敗之後,才能與他聯係上。
結果究竟如何,隊長隻好等著瞧了,對等水星來電,他已想出了一個最有效的答複。
對這份電報,他的答複就是置之不理,看那些水星人下一步幹什麼。
當炸彈開始挪動時,羅德裏戈首先感到的倒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比那更難受的感覺,現在發生的事情隻可能是一種巧合,一種離奇、也許是致命的巧合,決不會是其他情況。大概在他離開“大力號”飛船的時侯,水星人恰巧向導彈發出一個控製訊號。他走五十公裏距離所花的時間,恰好供那個訊號走八千萬公裏。
羅德裏戈檢查了一下將摩托車與摩托車與導彈外殼拴在一起的鉤具,又重新檢查了他自己身上的宇宙服安全帶。他更加憤怒,也更加冷靜,決心也越發堅定了。不論他們的打算是什麼,他們休想作惡之後逃之夭夭。
水星發來的第二份電報在十分鍾以後到達,內容與第一份一模一樣。
當主推力開始發生作用時,羅德裏戈已經把自己牢牢係好了。第二股電纜束與第一股一樣,很容易就弄斷了。炸彈已被解除了武裝——說得更確切些,遙控指令再也無法讓它爆炸了。
他爬到了遠程無線座架上,再沿著天線用雙手交替著向上爬,到達了那個巨大的走向盤狀天線。他手中的鉗子幹淨利索地破壞了單通道多路傳輸輸入係統,弄斷了電纜,還砸碎了激光傳導器。
羅德裏戈慢慢爬回空中摩托車上,解開了鉤具。他將車子掉過頭,使前麵的保險杠緊抵著導彈,並盡可能對著質心的位置。他把摩托車開到最大油門,頂在那兒連續有二十秒鍾。
導彈將有很大的偏離,因而不會直接撞到“拉瑪”上去。而且,將來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精確無誤地測定它的位置。不管怎麼說,這枚導彈畢竟是一種很貴重的設備。
羅德裏戈誠實得簡直白癡,他不願被水星指責弄丟了他們的寶貝。
四十一 初 捷
“親愛的,”諾頓開始說道,“這件混帳事浪費了我們一天多時間,不過它倒使我有機會能與你講講話。”
“我還在飛船上麵。一小時以前,我們在途中接回了鮑裏斯。我們兩人大概誰也不能再去水星旅行了,我正在思考,當回到地球上去的時候,我們究竟是被當作凱旋而歸的英雄,還是當作劣跡斑斑的壞蛋?不過,我問心無愧。”
“我完全相信我們所做的是對的。我不知道拉瑪人會不會為此而對我們說聲‘謝謝’。”
“我們在這裏隻能再逗留兩天。與‘拉瑪’不同,我們沒有厚達一公裏的外殼來保護我們不受太陽的烤炙。船身已出現危險的熱斑,我們不得不用隔板進行局部隔熱——喔,對不起,我並不想以我的煩惱來打擾你。”
“所以,我們有時間還可以再到‘拉瑪’去一次,我準備最大程度地利用這次機會。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去冒險的。”他停住了錄音機。
“我們都很好,又都很累。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該有一個很長的假期,這樣,我們就可彌補一下過去的分離之苦。不管他們把我說成什麼,你都可理直氣壯地宣稱,你嫁給了一個英雄。有幾個女人的丈夫曾經拯救了一個星球?”
像往常一佯,他把錄音仔細聽了一遍,然後再進行複製,以便這錄音帶對兩家全都適用。
四十二 玻璃製成的聖殿
喬?卡爾弗特一向喜歡看過去搶銀行的電影,但他萬沒想到,他現在幹的正是那一類搶劫勾當。
倫敦城街道空蕩荒涼,陰森恐怖,不過,他敢肯定,與其他城鎮一樣,這些建築物實際上都是儲存物資的民房。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擔心,“拉瑪”會有某種形式的報警係統。否則,生機人怎麼會知道,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需要他們去服務呢?
“沒戴防護鏡的人,把臉背過去!”威拉德?瑪倫下命令說。在激光噴燈光束作用之下,氮的氧化物的氣味彌散開來。當利劍般的光束迅速切入深藏秘密的地方時,人們耳中隻聽見連續不斷的嘶嘶聲。
沒有任何物質能抵禦這種功率高度密集的集束力,它以每分鍾切割數米的速度所向披靡地往前推進,隻不過短短一會兒工夫,就劃開了一塊足夠一個人爬進去的截麵。
瑪倫輕輕地敲了一下然後就用全身力氣撞了上去。伴隨一陣轟隆隆的回蕩聲,截麵向裏邊倒了進去。
啊,一個用玻璃製成的希臘聖殿!建築物裏有水晶般的柱子,一行行筆直地排列著。柱子約一米寬,從地麵一直升到天花板。這裏的柱子成百上千,連綿不斷地延伸到手電筒光照不到的黑暗深處。
“真漂亮,”持實用主義態度的瑪瑟說,“不過,這說明什麼呢?誰需要這些玻璃柱組成的森林?”
諾頓在柱子上輕輕敲了敲,聽聲音柱子是實心的。不過,它響起來更像金屬聲音,而不像水晶聲音。
柱子不是從任何角度或在任何照明條件下都是透明的。當你繞柱子走時,各種物品的形象會突然躍入你眼裏,這些形象有數十種之多,各個相異。
它們維妙維肖,形同真物。
“是全息圖像,”卡爾弗特說,“地球上也有這樣的博物館。”
這種解釋很膚淺,諾頓一邊在看其他柱子,一邊猜想柱子裏裝的是什麼。他的疑團越來越大。
手動工具(不過,那些都是供很大、很特別的手使用的)、容器、帶有鍵盤的小機器(看來是為多於五個指頭的手設計的)、科學儀器、普通得令人吃驚的家用器皿——包括刀和盤子,這些器皿應有盡有,另外還有成百件不容易辨認的東西,它們往往雜亂無章地堆放在同一根柱子裏。
他們對幾根水晶柱裏捉摸不定的形象照了相,五花八門、品種齊全的物品打開了諾頓的思路。這些也許不是收藏品,而是分類目錄,他想到了辭典中出現的稀奇古怪的序列。
“它們作什麼用呢?”
“你看,你已知道關於生機人的理論,對不對?這一理論認為,那些生機人在不被需要時就不存在,當需要時,就根據藏在某個地方的樣板製造出來——用合成法製造出來。”
“我明白了,”瑪瑟慢吞吞、若有所思地把話接過去,“如果拉瑪人需要一個非常希罕的東西,隻要向計算機發出了個正確的代號指令,按這裏的樣板就可製造出一個複製品來。”
他們穿越柱子間的空隙繼續前進。柱子越來越粗,現在其直徑已超過兩米,而柱子裏的形象也相應越來越大。
當諾頓正在對看來像是一種光學器械的形象拍照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卡爾弗特的一聲大喊,於是他馬上繞過柱子跑了過去。
“隊長、卡爾、威爾……快看這個!”
卡爾弗特平常就很容易激動,但這次他的發現實在是很充足的理由。
在一根直徑為兩米的柱子裏有一套十分講究的“鎧甲”(或製服?),顯然是為比人高得多的直立生物製作的。鎧甲中間有一根很窄的金屬箍,看來像是用作圍腰或圍胸。這條金屬箍上立著三根細長的柱子,越往外越細,最外端撐著一個正圓形環帶,其直徑足有一米,環帶上均勻分布有三個小圓圈,這一定是用來套上肢(手臂)的。
三個!
“鎧甲”上有無數小“口袋”、“扣環”,以及“子彈帶”。從其內還伸出各種工具(是武器嗎?)以及管道,“電線”,甚至有一個小盒子。整個裝置如同人類的宇航服那樣複雜,但它顯然隻能遮住裝備者身體的一部分。
“有三條手臂——可能還有三條腿,輪廓像蜘蛛,但塊頭遠大。這會是一種巧合麼?”
“大概不是。就如人類依自己的形體設計機器人一樣,拉瑪人或亦如此。”
當他們依依不舍的觀察著那副鎧甲時,突然從轂形中心傳來了魯索十分不安的聲音。
“隊長!你們最好從裏麵出來……”
“出什麼事啦……難道有生機人朝我們走來了麼?”
“不,比那嚴重得多!現在亮光正在漸漸消失!”
四十三 緊急信號
從陰暗的玻璃聖殿走出來之後,諾頓的眼睛才重新調整過來,這才意識到魯索話裏的意思:“拉瑪”漫長的白晝即將終結!
“情況就是這樣,”他下定決心,嚴肅地說,“我們要回去了。把所有東西都扔下——我們再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他們平穩地大步慢跑往前走,在隻及地球一半引力的地方,用這種步子行走最省力了。當他們快到達階梯時發生了第一次小震。這次震動很輕微。
“拉瑪”終於開始轉彎,但仍轉得很慢以致人們不易覺察。不過以前那些震動也許是虛驚,這次卻是貨真價實,毋庸置疑。
“度數增加。現在是五微弧度。喂,剛才那個震動你們感覺到沒有?”
“當然感覺到了!讓飛船上所有係統都處在工作狀態,我們也許須很快撤離!”
雖說人人都備有手電,但一想起這裏即將漆黑一團,他們現在就覺得忍受不了。
“中心控製站,”諾頓發話說,“探照燈還能用麼?也許我們很快就用得著它。”
“隊長,能用。我們現在開燈了。”
從他們頭頂上方8公裏處射來一點亮光,他們現在放心多了。
如此緩慢而又不停頓地走了一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階梯的第四部分。
正當他們在第四平台上作十分鍾休息時,卡爾弗特突然驚呼起來:“隊長,這是什麼聲音!”
哨聲好像來自四麵八方,一會兒工夫,它便響得很厲害,非常刺耳,接著音調迅速降低,隨後就什麼也聽不到了。幾秒鍾以後,哨聲又呼嘯起來,音調變化和剛才一樣。哨聲聽起來悲哀、緊迫,猶如燈塔報警笛發出的嘯音,在濃霧籠罩的夜空回蕩。
這是一個信號,一個緊急信號。
“中心控製站!”諾頓急切地呼喚著,“你能看到發生什麼事情麼?”
傳來魯索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十分驚恐,像是被什麼震懾住了似的。
“隊長,我看到了。我正在觀察南半球,那裏有幾十個生機人,有一些生
機人很大,起重機、推土機……有很多清道夫,他們全都急匆匆往海裏跑,跑的速度比我以前見到的要快很多。一個起重機下去!了——直接從陸地邊緣翻了下去!就像吉米當初那樣——不過速度要快得多……碰得粉身碎骨……瞧,鯊魚來了,鯊魚猛撲了過去……
“啊,真叫人惡心!……”
“我要向平原望過去……有一架推土機好像出了毛病,它在不停轉圈。有一群大蟹正朝它猛撲過去,把它撕成碎片……隊長,我說你們最好還是馬上回來。”
一艘準備與風暴搏鬥的船隻會迅速的關好各個艙口。諾頓腦中壓倒一切的印象就是,“拉瑪”也正在這樣做。
自天而降的令人十分惱火的一連串哨聲突然消失了,同時,沿直穀槽奔駛的火球這時也停了下來,不再向海的方向發出連珠亮光,“拉瑪”六個線形太陽重新成為聯綿不斷的光帶,生機人都看不見了。
最後,好像過了一輩子似的,他們終於到達階梯的盡頭,隻剩下一條幾百米長的嵌在壁縫裏的垂直梯子了。這一段用不著他們攀登,轂形中心的人用一根電纜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克服掉迅速減少的重力,把他們從下邊拉上來。
現在這裏的亮度與地球上滿月時相當。從整體上說,景象十分清晰,但對具體細節已很難辨認。南極一部分地區現已被一層發白光的薄霧所籠罩,隻有大尖錐的峰尖穿過了霧氣曆曆在目——它處在諾頓的正前方,看起來像一個小小的黑點。
隊長眼睛沿圓柱海環形水帶轉了一圈,他首次注意到海水起伏很有規律,好像海浪撞擊在按幾何圖形非常均勻地間隔開來的暗礁上似的。
紐約城、倫敦城、巴黎城、莫斯科城、羅馬城……他向北半部所有城市一一告別,希望拉瑪人原諒他所造成的破壞。他們也許能夠理解,他所幹的一切都是為了發展科學。
他終於回到了轂形中心,急切的友誼之手一把抓住了他,幫助他很快進了密封過渡艙。
他往下走進中心的中央凹口,“拉瑪”的天空就在他頭頂上收攏了。當密封過渡艙內層門將“拉瑪”天空永遠鎖在裏麵的時候,諾頓發現自己正在想:現在“拉瑪”最接近太陽,但夜幕卻在這裏降臨,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啊!
四十四 進入太陽陰影
現在“拉瑪”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長方形,側麵正好對著他們,擋住了太陽。
他利用了這一機會使“大力號”飛船完全進入了陰影之中,這一來,飛船的冷卻係統就減輕了一些負擔,而積壓下來的一些維修工作也可進行了。
聯合星球組織裏亂成一團,騷動已達到歇斯底裏的程度,然而這方麵的情況卻很少能傳到“大力號”飛船上來。從北極基地起飛後,除了必不可少的值班瞭望員外,每個人都睡了12個小時。根據醫生的命令,諾頓本人使用了電鎮靜療法。
諾頓第一次踏踏實實睡了一覺。在離開“拉瑪”達三十小時的時候,他突然被人使勁地弄醒了。睜開睡眼,發現是卡爾?瑪瑟。
“‘拉瑪’停止轉動了!”
“拉瑪”現在已經縮成一個又短又粗的圓柱體。火紅的太陽邊緣從圓柱體一端顯露出來。諾頓駕駛“大力號”,平穩地移回到人造日蝕的本影之內。
怪事!星場移動起來了,好像他啟動了旋轉推進器似的。可是他什麼開關都沒動過呀!
“隊長!”從領航員位置傳來了卡爾弗特急切的聲音,“我們在翻滾——你瞧現在星星的位置!但在這裏,儀表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突然之間,星星統統消失,熊熊燃燒著的日輪從“拉瑪”後麵冒了出來,它的光芒把天空中的群星都趕走了。
“請你查看一下雷達上的數字,看看多普勒儀上的讀數是多少?”
諾頓滿以為它的示數也會為零,可是他錯了。
“拉瑪”終於驅動加速了,它以不太大的0.015個地球重力加速度前進。
“大力號”飛船就像遇難船隻剩下的一片殘骸,尾隨著飛速前進的一艘輪船在波浪中不停地翻滾。
“拉瑪”一直在均勻地加速。它離開“大力號”飛船的速度越來越快,隨著距離的加大,飛船上的異常現象逐漸消失,正常的慣性原理重新發揮作用。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巨大力量,竟能把“大力號”飛船挾持了一段時間呢?
關於那股驅動加速力的本質即使其他方麵都難以理解,有一點現在是肯定的。
推動“拉瑪”進入新軌道的,既非燃氣噴流,又非離子束,亦非等離子束。中士兼教授瑪倫比誰都講得更為確切。他以震驚和懷疑的口吻說:“看來牛頓第三定律完蛋了。”
但不管怎麼講,“大力號”第二天依靠的恰恰是這第三定律,因為當“大力號”扭轉軌道背離太陽向外飛行時,它已耗盡了最後一點點推進劑。變動不太大,但卻能使“大力號”飛船的近日點距離拉大1000萬公裏。
當他們完成了“大力號”飛船自身動作之後,“拉瑪”已遠在20萬公裏以外。他們能用雷達精確地測出“拉瑪”運行軌道的有關數據。不過,他們觀測到的數據越多,他們就越感到迷惑不解。他們反複核實數據,最後還是回避不了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結論。看來,水星人的擔憂害怕,羅德裏戈的英雄業績,還有聯合星球大會裏的滔滔演講,統統都是徒勞的。
所有人都曾肯定地認為,“拉瑪”的速度會逐漸消失,最終為太陽引力所控製,成為太陽係裏的一顆新行星。但是現在,它的情況恰恰與此相反。
四十五 從太陽取能量
由於“拉瑪”新軌道的種種細節已越來越清楚明確,看來它在劫難逃。隻有幾個彗星曾飛到過離太陽那麼近的地方。任何固體物質都經受不住離太陽這麼近的地方的高溫,而構成“拉瑪”外殼的那種堅實合金材料,在十倍遠的地方就會開始熔化。“大力號”飛船現在所處的位置,將是觀看這出戲最後一幕的最好地方。
當“拉瑪”加速到離太陽還有五百萬公裏時,用飛船上放大倍數最大的望遠鏡一直可看得見“拉瑪”,它像一根很小的發亮棍棒,而突然之間,它閃爍起來,猶如透過地平線上的霧氣看到的一顆星星。當諾頓看到“拉瑪”的形象正在破碎時,他十分難受。如此珍貴的異寶竟毀於一旦,實在令人痛心。後來他明白了,原來,“拉瑪”還在那裏,隻不過它已被包上了一層閃閃發亮的煙霧。
過了一會兒,煙霧不見了,在原先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明亮耀眼的,像星星那樣的物體,圓麵看不見了,似乎“拉瑪”縮成為一個小小的球體。
過了一些時候,他們才搞清楚,“拉瑪”的確看不見了,它被包在一個直徑約為100公裏的理想反射球內,他們能看見的,隻是那部分曲麵上所反射出來的太陽本身的映像。
“拉瑪”周圍地區的太陽磁場正在發生變化,長達百萬公裏的力線穿過了日冕,驅動著可怕的離子氣體滾滾向前,其速度有時竟衝破了太陽的巨大引力。
“拉瑪”還在加速,前進速度已達每秒兩千公裏以上。毫無疑問,它絕不會永遠受太陽控製。現在終於搞清楚拉瑪人的策略是什麼了:它飛到離太陽那麼近的地方,僅僅是為了從太陽能的發源地汲取能量。隨後就以更快的速度繼續朝人們無法知曉的最終目標飛去。
很快又發現,“拉瑪”要從太陽裏汲取的可能不光是能量。肯定無疑的是,有物質從太陽流進了“拉瑪”內部。一萬個世紀以來,“拉瑪”一直在宇宙裏飛行,現在需要對它泄漏、消耗掉的一切進行補充。
諾頓這次任務完成得大大出乎意料地出色。宇航員們在“拉瑪”上所發現的一切,足夠科學家們忙上幾十年。
但是,他也失敗了。人們可以無窮無盡地作種種猜測、猜想,可是,關於拉瑪人行動的性質和目的,人類依然一無所知。拉瑪人把太陽係當作一個加油站,或一個給養站——隨你怎樣稱呼都行——然後又揚長而去,去幹更為重要的事。這時,諾頓明白過來,他生命曆程中的這一部分已告終結,但他覺得,他已把自己的青春永遠留在那個圓弧形的中央平原之上了,也就是說,留在那些離人類越來越遠,永不可及的奧妙神奇之中了。
而在遙遠的地球上,卡裏斯爾?佩雷拉博士迄今還未告訴過任何人,他是如何從不安寧的睡眠中驚醒過來,腦中回響著他由下意識得到的一個啟示:拉瑪人幹任何事都是三個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