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經常罵我死心眼,其實我才不是那種死心眼的人。自從和大蘭結婚後,我就在一直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當年秋天,老天爺下了一場秋雨。這場秋雨對於我來說,可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秋雨,那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雨後的第一天,道很泥濘,隊上趕牛車的劉老八往場院拉苞米。他從西大地回來,本來順著西道就能進入場院,可他的牛車卻翻在東道上,苞米撒了一地,全都陷到了泥窩裏。劉老八沒轍了,回莊上找隊長。我叔丈人聽後二話沒說,就打發人去幫他把車收拾回來了。
我知道這件事是在晌午收工的時候,我一聽就覺著不對頭,劉老八放著近便的西道不走,繞東道幹啥?難道這裏麵有什麼貓溺?想到這,我放下筐子就出去了,順著車轍繞完一圈,我終於明白了,劉老八是把車趕到他家房後才繞上東道的。在我明白這一切之後,我連躥帶蹦地跑回家,進院後,我就把大蘭拽進裏屋,把我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就跟大蘭說了。末了,我還特意警告大蘭,千萬別出去亂講,更不能和你叔說起這件事。
大蘭聽了,飯都沒顧得做完,就一聲不響地出去了。等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我問她幹啥去了?她說,給你找大夫看病去了。
剛吃完飯,大喇叭就喊開會,連喊三遍。大夥都以為又來了什麼最高指示,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去隊部。劉老八也倒背著手踱了過來,嘴裏還哼著二人轉。
大會當然是我叔丈人主持了。他沉著臉,第一句話就說,從今個兒起,我決定撤消劉老八車老板子的職務。他這一喊,大夥全都愣了。這趕翻車的事,以前也有過,可沒見過撤掉哪個老板子?在合莊,老劉家可是大戶,我叔丈人話音剛落,老劉家的刺頭劉發就站了出來,問這是為啥?我叔丈人指著劉老八的鼻子對劉發說,你去問問劉老八,放著順當的西道不走,偏繞東道,這是為啥?我叔丈人這麼一問,很多人也都咂摸出一點滋味。劉老八一看我叔丈人證據確鑿,就吭吭嘰嘰地承認,他確實是在路過他家房後時,往院裏撇了幾穗苞米。我叔丈人看劉老八招供了,就當即宣布他的第二個決定,罰劉老八一百斤苞米,從秋後的口糧中直接扣除。緊接著,我叔丈人又講了幾點有關秋收應當注意的事;有關大會戰的事;有關計劃生育的事。快散會時,我叔丈人輕描淡寫地宣布他的第三個決定,那就是讓我替劉老八趕了牛車。
晚上,我扛著大鞭,嘴裏唱著亂七八糟的歌回到家。家裏的人,特別是我娘,見了我眉眼嬉笑的。這讓我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種皇親國戚的感覺;一種俘虜被優待的感覺;一種去商店買東西,不但沒花錢,反而多找了錢的感覺,就像又忽忽悠悠地坐上我的牛車一樣。
晚飯,娘貼苞米麵大餅子時,苞米麵裏攙了一小碗白麵,那大餅咬起來勁道。燉的大白菜,裏麵也沒少放葷油。家裏的氣氛,跟過年似的。爹還從櫃子中翻出今年正月喝剩下的半瓶散白酒,出乎意料的是還給我倒了一盅。喝酒時,爹對我說,這一家子過日子,可得有個會算計的人。你看你娘,這步棋走得多準稱,當初要不是她暗中托五嬸來給你說大蘭,你能有今天?朝裏有人好做官啊!爹喝了一口酒後,又叫著我的大名,說高生啊,往後可得長心了,咱家有你叔丈人照應著,有好事落不下咱,你哪有不出頭的道理?
娘也跟著這樣說。
等我和大蘭回到西屋,我就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我誇大蘭這事辦得有頭腦,果斷,英明,真是我的家中寶。大蘭開始在被窩裏揉搓我,粗聲粗氣地撒嬌。她說這回我得好好地謝謝她了。我說那是當然。她就問我打算咋樣謝她,我說我要使勁謝她。我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天晚上,我比新婚之夜還賣力氣,最後謝得大蘭直跟我求饒,她說,再謝就要把她卸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