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寶貝,我們去北大(1)(1 / 3)

傅小麗一直在咳嗽。早上起來她就咳個不停。王川摸她額頭,他第二次摸她的時候有些緊張。

“我沒什麼。”傅小麗說,繼續咳。

“有什麼。”王川堅持說。

“我很好。”傅小麗強調。

“你本來很好。”王川糾正她。

王川去廚房倒了一杯水,杯口沒對準,被燙了一下。後來他想不用倒。傅小麗在不停地喝水,她早上起來喝了好幾杯。她昨晚也起來喝了水。王川睡在床外側,累得動彈不了,迷迷糊糊睜眼看了傅小麗一下。她從他身上爬過去,咳著下床去倒水,他又閉眼睡了。

王川昨晚加班。一輛醉駕的2003年款道奇“戰斧”撞上了護欄,“戰斧”主人的母親掏出一張支票,非要兒子早上酒醒後能見到完美的座駕。王川和三個徒弟幹到半夜,試圖把那輛身價55萬美元因此傲慢的四輪單座概念車弄醒。他們等4S店送檢測儀過來,一邊談論那個年輕的母親。

“她很漂亮。”王川的一個徒弟說。

“女人都漂亮。”王川的另一個徒弟說。

“她不像媽。看上去她和那個醉鬼年齡差不多。”王川的第三個徒弟說。

“這還不容易,去一趟韓國唄。”王川的第一個徒弟說。

“你以為21世紀就沒有繁漪了?深圳盛產。”王川的第三個徒弟說。

王川想,她下床找水的時候他怎麼沒醒來?他真是混賬。

王川決定今天不讓傅小麗吃水泡飯。通常這是他們的早餐。頭一天晚上多煮一些,早上起來用開水泡開,就著蝦雜麵醬。有一段時間他們的早餐是麵包片;還有一段時間他給她煎火腿蛋,加一大杯“蒙牛”牌高鈣奶,用微波爐煮沸。自從物價上漲以後,他們調整了早餐品種。必須緊縮開支。他們要養三個老人,兩個讀書的弟妹。他們還要存錢買房,還要為寶寶攢教育費。

王川三十八,傅小麗三十五,他們應該有個寶寶了。

冰箱裏有一小把蔫了的水芹,兩隻幹饅頭,半碗吃剩的土豆燒肉,一大袋芥菜頭。前天下班王川遇上好事,有人甩賣芥菜頭,一塊錢一斤,比平時少兩毛。王川腦子一熱,全買下了,二十多斤,泡了一大缸,剩下的泡菜缸裝不下,放進冰箱。反正冰箱不能空著。

王川從冰箱裏取出一隻雞蛋,在微波爐裏煎好。傅小麗脫下穿好的靜電工裝,在裏麵加了一件毛衣,再穿上工裝。王川把煎好的蛋端到傅小麗手上。他在廚房裏的時候她一直在咳,沒有停下來。

“寶貝,我們去北大。”王川說。

“不去。我不想去。”傅小麗說,伸一下脖子,咽回一串咳嗽。

“得去。”他堅持。

“過年才幾天,我剛升崗。你讓我怎麼辦哪?”她有些煩躁。她的確才升崗,從貨管員升到拉長,雖說回到了流水線上,但升了一個半崗。

“打電話,”他停頓了一下,提到她那個流水線的行政主管,“給周小平請假,說你咳嗽,停不下來。”

“如果丟了崗,退回去當焊點工,我們會少三百塊。”她威脅地提醒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為難。電子廠分工嚴密,上一個等級要等三到五年。但她不可能退到焊點工去,最多退回到貨管員。他很快做出決定。

“少就少吧,你不止三百塊。我們去北大。”他說。

她不再強,眼圈紅了一會兒。他對她太好了,他對她一直好。

“北大”不是北京大學,是“北大醫院”。“北大醫院”不是北京大學醫院,是北京大學醫院在深圳辦的一家醫院。它就是這麼個名字,深圳人都這麼叫,“北大”“北大”的。所以,在北大——深圳的北大——你看不見戴著黑框眼鏡的莘莘學子,也看不見吊著巨大眼袋的教授,你隻能看到衣著不堪麵有憂色的病人,還有粉紅色衣裳和粉紅色臉蛋的導醫小姐。

王川帶傅小麗去了北大。出門前他給徒弟打電話,問發動機測試的情況。

“小家夥咆哮著想衝出馬廄!”徒弟興奮地在電話那頭說。

“不然叫‘戰斧’,不能白叫。”他叮囑徒弟,“發動機仔細檢查一下,我會盡快趕回店裏。”

他們到晚了,八點鍾才排隊拿號。號拿到117,上午肯定看不成。王川怕錯過叫號。北大不等誰,錯過就錯過了,要想看病得重新拿號,也許拿到四百多號。王川決定等。他有些遺憾昨晚沒有從店裏開一輛車出來。有提前修好的車。並不是所有的顧客都記公裏數。他這麼幹過,次數不多,但幹過。這樣他就可以回家去替傅小麗拿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