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謝小娥智擒船上盜 (1)(2 / 3)

卻說元和八年春,有個洪州判官李公佐,在江西解任,扁舟東下,停泊建業,到瓦官寺遊耍。僧齊物一向與他相厚,出來接陪了,登閣眺遠,談說古今。語話之次,齊公道:“檀越博聞閎覽,今有一謎語,請檀越一猜!”李公佐笑道:“吾師好學,何至及此稚子戲?”齊公道:“非是作戲,有個緣故。此間孀婦謝小娥示我十二字謎語,每來寺中求解,說道中間藏著仇人名姓。老僧不能辨,遍示來往遊客,也多懵然,已多年矣。故此求明公一商之。”李公佐道:“是何十二字?且寫出來,我試猜看。”齊公就取筆把十二字寫出來,李公佐看了一遍道:“此定可解,何至無人識得?”遂將十二字念了又念,把頭點了又點,靠在窗檻上,把手在空中畫了又畫。默然凝想了一會,拍手道:“是了,是了!萬無一差。”齊公速要請教,李公佐道:“且未可說破,快去召那個孀婦來,我解與他。”齊公即叫行童到妙果寺尋將謝小娥來。齊公對他道:“可拜見了此間官人。

此官人能解謎語。”小娥依言,上前拜見了畢。公佐開口問道:“你且說你的根由來。”小娥嗚嗚咽咽哭將起來,好一會說話不出。良久,才說道:“小婦人父及夫,俱為江洋大盜所殺。以後夢見父親來說道:‘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又夢見夫來說道:‘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自家愚昧,解說不出。遍問旁人,再無能省悟。曆年已久,不識姓名,報冤無路,銜恨無窮!”說罷又哭。李公佐笑道:“不須煩惱。依你所言,下官俱已審詳在此了。”小娥住了哭,求明示。李公佐道:“殺汝父者是申蘭,殺汝夫者,是申春。”小娥道:“尊官何以解之?”李公佐道:“‘車中猴’,‘車’中去上下各一畫,是‘申’字;申屬猴,故曰‘車中猴’。‘草’下有‘門’,‘門’中有‘東’,乃‘蘭’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過;‘田’出兩頭,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畫,下一‘日’,是‘春’字也。殺汝父,是申蘭;殺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何必更疑?”

齊公在旁聽解罷,撫掌稱快道:“數年之疑,一旦豁然,非明公聰鑒蓋世,何能及此?”小娥愈加慟哭道:“若非尊官,到底不曉仇人名姓,冥冥之中,負了父夫。”再拜叩謝。就向齊公借筆來,將申蘭、申春四字寫在內襟一條帶子上了,拆開裏麵,反將轉來,仍舊縫好。李公佐道:“寫此做甚?”小娥道:“既有了主名,身雖女子,不問那裏,誓將訪殺此二賊,以複其冤!”李公佐向齊公歎道:“壯哉!壯哉!然此事卻非容易。”齊公道:“‘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此婦堅忍之性,數年以來,老僧頗識之,彼是不肯作浪語的。”小娥因問齊公道:“此間尊官姓氏宦族,願乞示知,以識不忘。”齊公道:“此官人是江西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也。”小娥再三頂禮念誦,流涕而去。李公佐閣上飲罷了酒,別了齊公,下船解纜,自往家裏。

話分兩頭。卻說小娥自得李判官解辨二盜姓名,便立心尋訪。自念身是女子,出外不便,心生一計,將累年乞施所得,買了衣服,打扮作男子模樣,改名謝保。又買了利刀一把,藏在衣襟底下。想道:“在湖裏遇的盜,必是原在江湖上走,方可探聽消息。”日逐在埠頭伺候,看見船上有雇人的,就隨了去,傭工度日。在船上時,操作勤緊,並不懈怠,人都喜歡雇他。他也不拘一個船上,是雇著的便去。商船上下往來之人,看看多熟了。水火之事,小心謹秘,並不露一毫破綻出來。但是船到之處,不論那裏,上岸挨身察聽體訪。如此年餘,竟無消耗。

一日,隨著一個商船到潯陽郡,上岸行走,見一家人家竹戶上有紙榜一張,上寫道:“雇人使用,願者來投。”小娥問鄰居之兒:“此是誰家要雇用人?”鄰人答道:“此是申家,家主叫做申蘭,是申大官人。時常要到江湖上做生意,家裏止是些女人,無個得力男子看守,所以雇喚。”小娥聽得“申蘭”二字,觸動其心,心裏便道:“果然有這個姓名!莫非正是此賊?”隨對鄰人說道:“小人情願投賃傭工,煩勞引進則個。”鄰人道:“申家急缺人用,一說便成的。隻是要做個東道謝我。”小娥道:“這個自然。”鄰人問了小娥姓名地方,就引了他,一徑走進申家。隻見裏邊踱出一個人來,你道生得如何?但見:傴兜怪臉,尖下頦生幾莖黃須;突兀高顴,濃眉毛壓一雙赤眼。出言如虎嘯,聲撼半天風雨寒;行步似狼奔,影搖千尺龍蛇動。遠觀是喪船上方相,近覷乃山門外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