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隊員對那些阻攔者晃動著手槍,大聲喊道:

“這個病人不傳染!他非走不可,否則,我們就把你們統統趕下來!你們給我聽好,要是有人敢動他一根毫毛,我馬上通知沿線車站把你們全部趕下車,關到牢裏。”

列車開走了。

在一個列車樞紐站上,人們從一列客車的車廂裏抬出一具青年的屍體,死者長著亞麻色頭發,屍體被放在站台上。他是誰?死因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當他們證實了這個小夥子的確已死亡,才吩咐將屍體抬到停屍房。

柯察金死亡的電報發到了省委。麗達得到柯察金死亡的消息,她拿起筆寫了工作調動的申請,不想再留在這個傷心地。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失聲痛哭,因為一直以來她覺得眼淚是意誌力薄弱的表現,保爾的死亡給她帶來了刻骨銘心的痛楚。

城裏的嚴寒已被戰勝,可是卻有人為此獻出了生命。

青春終於勝利,傷寒沒有奪去保爾的生命。他終於第四次死裏逃生,重新回到人間。僅僅過了一個月,蒼白消瘦的保爾已經能起床了。他拖著軟弱無力的雙腿,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在房間裏走動。他在母親的攙扶下走到窗口,久久地望著窗外的那條路。融雪形成的小水窪不時閃閃發光。大地開始解凍了。

在正對著窗戶的櫻桃樹樹枝上,歇著一隻灰胸脯的麻雀。它神氣十足地用賊溜溜的小眼睛看著保爾。

“怎麼樣?我和你總算熬過了這一冬吧?”保爾用手指敲敲窗子,輕聲說道。

母親驚訝地看了看他:

“你在那兒跟誰說話呢?”

“我在和麻雀說話……它飛走了,這狡猾的小東西。”他虛弱地笑了笑。

到了春光明媚之時,保爾開始考慮回城的問題。他的身體已經逐漸康複,可以行走了,不過,體內還有潛在的毛病。一天,他在花園裏散步,突然感到脊柱一陣劇痛,隨即跌倒在地。他好不容易才挪到屋裏。第二天,醫生給他做了仔細檢查,發現他的脊柱上有一個深坑,驚訝地叫道:

“你這兒是怎麼搞的?”

“這是公路上的一塊石頭砸的。在羅夫諾城下的戰鬥中,一顆三英寸口徑大炮的炮彈在我身後的公路上開了花……”

“那您後來怎麼走路呢?這不礙事嗎?”

“不礙事。當時躺了大約兩個小時,就又騎上馬了。這是第一次發作。”

醫生皺著眉,又仔細檢查起來。

“脊柱問題可不能老發作,這可是個非常討厭的問題啊,但願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醫生掩飾不住沉痛的心情,滿懷同情地看著他的病人。

保爾離開之前,想去看看阿爾喬姆。

阿爾喬姆結婚之後住在他妻子家。這門親事,保爾和他的母親都不讚成,不知道為什麼阿爾喬姆會同相好了三年的縫紉廠漂亮的女工加林娜斷絕關係,娶了斯捷沙,當了“倒插門”女婿。

一個髒兮兮的斜眼男孩正在髒兮兮的小院跑來跑去。他看見保爾後,十分無禮地用小斜眼睛盯著他,一個手指使勁地掏著鼻孔,問道:

“你要幹什麼?是來偷東西的吧?最好還是走開,我媽可凶呢!”

這時,破舊的矮草屋的一扇小窗打開了。阿爾喬姆叫道:

“保爾,進來吧!”

一個臉黃得像牛皮紙的老太婆拿著火叉在爐子跟前忙來忙去。她冷冷地瞟了保爾一眼,等他走過去後,把鐵鍋敲得叮當直響。

兩個梳著短辮的半大的女孩急忙爬上爐子,用一種粗魯的、好奇的目光向外探頭觀看。

阿爾喬姆坐在桌邊,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保爾十分不情願這門親事。他倆坐了一會兒,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之後,保爾就要起身告辭。阿爾喬姆留住了他。

“再坐會兒,和我們一起吃點東西吧,斯捷沙馬上就拿牛奶來了。這麼說你明天就走?保爾,你的身體還很弱呢。”

斯捷沙走進房間,跟保爾打了個招呼,就叫阿爾喬姆到打穀場去幫忙搬東西。屋裏就剩下保爾和那個不愛說話的老太婆了。窗外傳來了教堂的鍾聲,老婦人放下爐叉,不耐煩地嘮叨著:

“啊,我的上帝,我成天忙這些該死的事情,連祈禱的時間都沒有!”說著,她解下脖子上的頭巾,斜眼瞧著客人,走到屋角。屋角放著因天長日久而灰暗發黑、愁容滿麵的聖像。她捏著三個瘦骨嶙峋的指頭,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她那幹癟的嘴唇嚅動著,開始喃喃地祈禱。

院子裏,小男孩突然跳到一頭耷拉著大耳朵的黑豬身上。雙手緊緊抓住豬鬃,一雙赤腳拚命踢豬,弄得那頭豬一麵打轉,一麵哼哼嚎叫。小男孩高聲吆喝著:

“駕!快走!籲!別胡鬧。”

豬馱著小男孩滿院子飛跑,想把他甩下來。但是那斜眼的小鬼頭卻騎得很穩當。

老婦人停止了祈禱,把頭伸到窗外,嗬斥道:

“看我來收拾你!摔死你這個小搗蛋鬼!快下來,你這小瘟神!快給我滾下來,你這個小瘋子!”

豬終於把騎在它身上的人給甩下來了。於是,老太婆滿意地回到了聖像跟前,一臉虔誠的模樣,繼續祈禱:

“願你的天國降臨……”

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走到了大門口,用袖子擦著摔傷的鼻子,疼得哼哼唧唧,哭腔哭調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