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來說。你認為我會擋你的道,認為我做夢都想當書記,對不對?如果你不是這樣想的,那就不會為了弄壞鑽頭的這個團員的事發生矛盾了。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將使全盤工作受損。假如這僅僅影響我們兩個人,那就隨它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可是,明天我們還要並肩工作。由此會產生什麼後果呢?那麼,你聽著,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根本的利益衝突。你我都是工人。如果我們的事業對你來說高於一切,那你就把手伸給我,從明天起,咱們就做好朋友。要是你不願把頭腦裏那些無聊的念頭丟掉,還要一意孤行,搞那套勾心鬥角的把戲,從而給事業造成損失,那麼,我會為每一個損失跟你展開無情地鬥爭。我的手就在這兒,握住它吧,現在這還是同誌的手。”

保爾非常滿意,因為茨韋塔耶夫那隻骨節粗大的手放在他的手掌裏了。

一星期過去了,區黨委下班的時候,各個部處裏都是靜悄悄的,隻有托卡列夫還沒有走。他坐在圈椅裏聚精會神地看著新收到的材料。這時,外麵有人敲門。

“請進!”托卡列夫應聲道。

保爾·柯察金走了進來,把兩張填好的表格放在區委書記的麵前。

“這是什麼?”

“大叔,這是我的入黨申請表。我想,是時候了。我該消滅自己不負責任的表現。如果你同意的話,就請你支持我。”

托卡列夫看了看表格,然後朝著這個青年注視了一會,默默地拿起筆來,在保爾加入俄國共產黨的介紹人裏認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拿去吧,孩子。我相信,你永遠不會讓我這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丟臉的!”

小組學習結束的時候,保爾·柯察金把書本合上,轉身正要離開。牆上那架老式的電話機令人討厭地響了起來。茨韋塔耶夫提高了嗓音,與對方交談著。

他掛上聽筒,轉身對保爾·柯察金說:

“車站上停了兩輛波蘭領事館外交人員的專車。他們的燈不亮了。一個小時後車就要開出,需要修理一下線路。保爾,你帶上工具箱去一趟吧。這事挺急的。”

兩節明亮的國際列車停在車站的一號站台。一節用做客廳的車廂窗戶很大,裏麵燈火輝煌,旁邊的一節車廂裏漆黑一片。

保爾走到了富麗堂皇的車廂跟前,抓住把手,跟列車員走進那節做客廳用的車廂。保爾迅速檢查了車廂裏通往走廊的線路,沒有發現毛病。他走到另外一節車廂。

首先映入保爾眼簾的是兩隻精致的手提皮箱、一件隨意扔在沙發上的絲綢襯衫、窗旁小桌子上的一瓶香水和一個翠綠色的小粉盒。那個女人在沙發的一角坐下來,一邊理著她那淡黃色的頭發,一邊留心看保爾幹活。

一絲光線從走廊裏照射進來,落在那女人的肩膀上。她穿著巴黎一流裁縫用最昂貴的綢緞縫製的無袖連衣裙,肩膀和手臂都裸露著。耳垂上一顆水珠似的鑽石來回晃動,熠熠閃光。保爾隻能看到她那仿佛用象牙雕塑出來的肩膀和手臂。她的臉背對著光。保爾敏捷地用螺絲刀換好了車頂上的燈頭插座,一會兒包廂裏的燈就亮了。還得檢查一下沙發上方的那盞燈,可那女人恰好坐在沙發上。

“我要檢查一下這盞電燈。”保爾走到了她跟前說。

“啊,是的,我妨礙您了。”她講一口純正的俄語。說著,輕盈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幾乎和保爾並肩站著。現在她整個人都看得清楚了。那細細彎彎的眉毛和傲慢的緊閉著的雙唇是保爾所熟悉的。毫無疑問,站在他前麵的是冬妮亞的好朋友麗莎·列辛斯卡婭。當年就是她告訴了維克托保爾救了水手朱赫來的事,正是因為這個,保爾才被關進了監獄。她不能不注意到修理工驚愕的目光。保爾雖然認出了她,可是麗莎並沒有察覺這個電工就是她以前那個不安分的鄰居,四年來,他長大了。

她輕蔑地聳了聳眉毛,算是回答他那驚訝的神情,然後走到包廂的門口,站在那兒,不耐煩地用漆皮拖鞋的鞋尖敲著地板。保爾動手修理第二盞燈,他把燈泡取下來,對著亮光看了一下。突然,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更出乎麗莎的意料,他用方言問道:

“維克托也在這兒嗎?”

保爾問這話時並沒有轉過身來。他看不見麗莎的臉,但是她長時間的沉默不語足以說明她內心的局促不安。

“難道您認識他?”

“豈止認識!我和你們過去還是鄰居呢。”保爾轉過身來來說。

“您是保爾,您的母親是……”麗莎一時有點木訥,沒有再說下去。

“是廚娘。”保爾替她說了出來。

“您長得多快呀!我隻記得當年您那個野孩子的樣子。”

麗莎極無禮貌地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他。

“您為什麼對維克托感興趣?我記得,您跟他相處得並不好。”她用她那歌唱般的女高音說著,希望這意外的相遇能給她解解悶。

保爾一邊用螺絲刀把螺絲釘擰進牆壁,一邊說:

“維克托還欠了我一筆債沒還。您什麼時候遇到他,請轉告他,我還想跟他清算一下呢。”

她完全知道保爾說的是什麼“債”。她對於保爾被捕的全部經過一清二楚。但是她想要拿這個下人尋開心,因此就這樣譏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