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補充說:
“我這樣做既是為了自己,多少也是為了茨韋塔耶夫。一個人如果不能改掉他的壞習慣,那他就一文不值。我還有一個罵人的壞毛病。同誌們,我還沒有完全克服這個壞毛病,但就連跟我最親近的人也承認,已經很少聽到我罵人了。罵人容易脫口而出,比抽煙難改些,所以我現在還不敢肯定地說,馬上連這個壞習慣也一起根除。不過,我終歸會徹底改掉這個罵人的習慣的。”
入冬之前,從上遊放下來的大量木排把河道都堵塞了。秋汛時,河水重又泛濫,把木排都衝散了,木材隨著河水往下漂去。團組織派出團員去打撈珍貴的木材。
保爾患了重感冒,但他不願落後,於是,瞞著同誌們去參加打撈木材的勞動。一星期之後,碼頭附近的河岸上,木材已堆積如山,但冰涼的河水和秋天潮濕的氣候又喚醒了潛伏在他血液中的敵人,他開始發高燒了。急性風濕病折磨了他兩個星期,當他出院回到工廠以後,隻能趴在工作台上勉強幹活。工長見了直搖頭。過了幾天,一個公正的委員會斷定他已喪失勞動能力,讓他退職,並且給了他領撫恤金的權利。但是,他氣憤地斷然拒絕接受撫恤金。
保爾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自己的工廠。他拄著手杖,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慢慢地挪動腳步。母親曾不止一次來信讓他回家探望,現在他又想起了母親,想起了老人家臨別時的話:“隻有在你們生病或者受傷的時候,我才能看到你們。”
他在省委會裏領了兩份卷在一起的組織關係證明信:一張是共青團的,一張是黨的。為了避免傷感,他幾乎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就動身去母親那兒了。一連兩個星期,老太太不斷用熱氣熏,用手按摩來治療他的兩條腫腿。一個月之後,他又扔掉了拐杖,保爾心中充滿了喜悅,黃昏又變成了黎明。列車把他送到了省會。三天以後,組織部給他開了一份介紹信,派他去省兵役局主管的軍訓部隊裏擔任部隊工作。
又過了一星期,他來到了這冰天雪地的小鎮,擔任第二軍訓營的政委。共青團專區委員會給他分配了一項任務:負責把分散在各處的團員集中起來,建立新區的共青團組織。生活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保爾和邊防營長騎馬檢查邊防的工作。營長告訴保爾:
“守邊界必須目光敏銳,稍有疏忽,就追悔莫及。幹我們這行的夜裏都不能睡覺,白天偷越國境線不容易,但到夜裏就得把耳朵豎起來,必須十分警惕。你想想看,我負責的這段邊界有四個村子是跨界的,所以工作起來特別困難。不論你布上多少哨兵,一有婚嫁喜事或者什麼喜慶節目,所有的親朋好友就會跨界聚在一起,那條小河溝連母雞也能蹚過去。走私的事在所難免。當然,都是些小事情,譬如一個老太婆偷運兩瓶波蘭產的四十度的酒什麼的,但是也有一些大的走私犯,他們都是有大本錢的。他們在所有靠近邊界的村子裏都開了百貨店,裏麵的商品應有盡有。這些商品的買賣都是不繳納關稅的,那些非法物品的買賣也在這裏偷偷進行。這些商店決不是為他們那些貧苦農民開的。”
保爾很有興趣地聽營長講這些情況。邊防生活就像是永不間斷的偵查工作。
別列茲多夫鎮是一個小鎮。外麵酷暑難當。區執行委員會主席辦公室的窗戶敞開著,一枝櫻桃樹枝悄悄地伸了進來。在路的那邊,執行委員會辦公室的對麵是一座哥特式的波蘭天主教堂,尖頂鍾樓上的鍍金十字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保爾和執委會主席在商議剛剛讀到的緊急電報,電報上說發現波蘭派遣了大批匪徒越境,企圖騷擾邊區。
提心吊膽的幾天過去了,匪徒進行大肆破壞活動的陰謀未能得逞,在紅軍部隊的追擊下,已經被迫倉皇出逃,向境外流竄。
中午時分,烈日當空。暑氣滲透到每一個最隱蔽的角落,所有的動物都躲到了陰涼的地方,連狗也熱得渾身無力,懶洋洋地鑽到倉庫的屋簷下打盹。似乎所有的動物都逃離了這個村莊,隻有一頭豬躺在井邊的小水窪裏,滾得渾身是泥,舒服得直哼哼。
保爾解開韁繩,忍住膝蓋的疼痛,咬著嘴唇跳上了馬。馬感到韁繩鬆了,立刻小跑起來。這時保爾聽到一陣淒厲的嚎叫聲。隻有村裏著火時,婦女們才會這樣慘叫。他用力拉了一下韁繩,急速回過馬來。這時,他看到一個年輕的農婦氣喘籲籲地從村外奔來。周圍鄰居家門口也聚了不少老頭老太。年輕力壯的人全在地裏幹活。
“哎呀!鄉親們啊,那邊出大事啦!哎呀,不得了啦,真嚇人哪!”
保爾打馬走近他們時,人們已經從四麵八方跑了過來。大家圍住了農婦,拉著她的白襯衫的袖子,慌慌張張地問這問那。但她語無倫次,問東答西,大家一點也聽不明白。她隻是不斷地嚷著:
“殺人啦!他們用刀拚啦!”這時,一個胡子蓬鬆的老頭,邊走邊用手拽著粗布褲子,風風火火地跳過來,責罵那個年輕婦女說:
“別喊了,像個瘋婆子似的!說呀,哪兒打架啦?為什麼要打?別喊叫了。呸,真見鬼!”
“我們村的人跟波蘭那個村子的人……在打架……為了地界。他們把我們的人往死裏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