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共陳列著兩桌開席(每桌六人,空出前麵)。上首一桌,坐的是老師、正華、周義、嶽飛和王明王貴父子;下首一桌,坐著楊再興、徐慶、霍銳、湯懷、張顯和吉青等師兄弟。
嶽飛正想那日看再興和周義比武情景,周侗忽命周義到下手一桌,把再興喚過來,隨對嶽飛說:“這是我的世侄,去冬由我故鄉關中尋訪到此,在我這裏住了半年。他家傳一套六合槍很好,你就這幾天光跟他學學。他快走了。”
嶽飛剛起立恭答了一個“是”字,再興已起立恭答:“侄兒大後日就要起身,所學槍法,火候太差,恐怕來不及。最好和二弟同教嶽師弟,老世叔從旁指點吧。”
周侗笑說:“你當這娃是門外漢麼?他在你未來以前,早從你世弟他們那裏偷學了去。隻你家傳的‘亂點桃花’、‘驚龍回首’的絕招不曾見過罷了。”再興諾諾連聲。
王明不住向周、李二人敬酒敬菜,對嶽、楊二人也極殷勤,隔不一會,便命王貴敬酒。
周侗說:“我們還是自斟自飲,多少隨意,比較爽快,你父子這一客套,我和四弟還不怎的,他們就吃不舒服了。”
王明知周侗不喜俗禮,才停了讓。又叫嶽飛稱他世伯,不許再稱員外。這一頓酒飯甚是豐盛,一直吃到中午才罷。長工們又送上許多瓜果。正華想小弟兄們免去拘束,暢暢快快談一會,便把王明、周侗拉到上房談天去了。
三個大人一走,周義忙說:“這時候太陽當頂,涼棚底下還是有些烤人。我們快到房後涼亭裏去,可以隨便說笑,又涼快。”說完,領頭先走。涼亭在一座二畝方圓的土山上,離地隻三四丈,周圍好些大樹,亭內外設有竹製桌椅。小弟兄們坐在那裏又說又笑,親熱非常。
嶽飛見當地高柳鳴蟬,清風拂袖,大片濃蔭,被風一吹,宛如滿地碧雲,往來流走。那由枝葉空隙中篩下來的日影,被風一吹,銀鱗也似,不住閃動。方才暑氣,不覺為之一消。笑說:“這涼亭幾時蓋的,小弟常在門外走動,竟沒有看出來。”
楊再興接口笑說:“這涼亭地勢真好,由這裏外望,哪一麵都可以看出老遠。由外望內,全被樹和房子擋住,休說遠望,就到院子裏頭也看不出來。你平日隻站門外頭,自然就看不見了。”
嶽飛對楊再興本來就有好感,又知雙方隻有三日之聚,少時還要向人家學那六合槍,由不得比較親熱一些。王貴、湯懷、張顯三人因在周侗門下日久,雖然多少還帶著一點富家子弟的習氣,對於嶽飛卻都看重,談得很投機。
吉青之父永祥是個貧農,因農村中難以度日,又不願依靠親戚,三年前去往江淮一帶代人家運米。遇見押運“花石綱”的官差,將他硬抓了去,連受折磨,挨餓野死在外,連屍首也不知下落。去年春天,周侗由外回來,見吉青在田岸上痛哭咒罵。上前一問,才知吉青每日與人家牧牛,受盡饑寒,又因細故,被主人責打,逃了出來。心生憐憫,把他帶到那家,問明是個無依靠的孤兒,被田主人誆去,為他牧牛看羊,並未立下什麼賣身契約。便說了那主人幾句,將吉青帶回家去。先想教他讀書習武,後見吉青不喜讀書,練武卻極肯下苦。自來授徒,就是量材器使,因人而施,不拘常格。知他勇猛多力,便傳授了他一對狼牙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