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笑答:“昨日已將東西買來,少停就要去做菜了。”說罷,端來洗漱水,便自走去。
嶽母又說:“夏日天熱,我前天同你們連祭了三處墳,回來幾乎受暑。清早涼快,你可帶張憲、嶽雲到外麵練武去。雷、霖二孫你也帶去,讓他們從小看個榜樣,也省得跟在廚房裏礙手。”
嶽飛隨帶張憲、嶽雲、嶽雷、嶽霖同去周侗墓上練武。快到中午,方始回轉,進門見桌上菜已擺了好幾樣,水缸內還浸著瓜果,方想:“母親素來勤儉,何況又是荒亂年間,自己所帶三百多兩銀子,還說要拿去買些糧食送與窮苦鄉鄰,怎麼今天會設下這樣豐盛的酒食?”
李淑正端了熱菜走來,一見嶽飛,便回頭笑喊:“娘!我說他快回來了不是?”話未說完,嶽母也端了一大缽雞肉走出。
嶽飛連忙上前接過,隨同入座。嶽雲忙把酒斟上。嶽飛酒量甚好,當日嶽母又許盡量,所備菜蔬,都是嶽飛愛吃之物。一家人吃得十分高興。吃完,嶽母又命取來瓜果與眾人解酒,同坐門外槐蔭之下納涼,隻李淑一人在屋裏收拾東西。
眼看日色偏西,嶽飛正抱幼女嶽霙逗笑,討嶽母高興,忽見嶽霖奔出,笑呼:“爹爹!娘把香燭點上了。”
嶽飛覺著還有幾天才走,父親已然祭過,怎麼今天就命別家辭神?好生不解。嶽母說了句“你們都來”,便起身入內。嶽飛等忙跟進去,供桌上香燭業已點好,神案前放著一盆涼開水,一包藥粉,另外一塊小紅布墊,插著十幾根針。
宋朝原有涅麵刺字的風俗,軍中也常有麵上刺字的配軍。嶽飛一看,知母親還是要在背上刺字,便朝上叩了幾個頭。
嶽母莊容問道:“五郎,你不是勉強麼?”
嶽飛忙答:“母親對兒子這樣看重,哪有不願之理?”
嶽母道:“本來我想在院子裏給你刺的,因恐受風,難得天不很熱,就這裏刺也好。”說罷,拿起長針。李淑已將嶽飛上衣解開,現出背脊,又在背上寫了“精忠報國”四字。
嶽母取針走過,意本堅決。哪知針到背上,還未刺進,手便抖個不停,眼淚也流將下來。李淑早知婆婆心疼兒子,前兩天夜不安眠,便為此事。看今天神氣,分明是不忍下手,正想婉言勸告。嶽飛覺著母親的手搭向背上直抖,停針不下,回顧嶽母業已淚流滿麵。心中一急,喊了一聲:“娘!”
嶽母不等二人開口,已顫聲說道:“不這樣不行,非此不可!”說罷,把牙一咬,針便刺了下去,連問:“五郎痛麼?”嶽飛忙答:“兒子素不怕痛,這和蚊子叮可差不多,請娘快刺吧。”嶽母頭幾針手還在抖,後見嶽飛談笑自若,再一想到所見難民流離之慘和自己的心願,二次把心一狠,這才一針接一針,照著筆畫刺了下去,將近一個時辰,才把四字刺完。
李淑忙把刺處染上了色,敷好傷藥,以防潰爛。嶽母已是麵如紙白,幾乎站立不穩,嶽雲、張憲連忙搶前扶住。嶽母兩行熱淚也忍不住掛將下來。嶽飛見狀大驚,忙問:“娘怎麼了?”
嶽母淒然苦笑道:“五郎,你受苦了!”
嶽飛賠笑道:“實在是一點不痛,娘太心痛兒子了。”
嶽母隨對李淑說:“我不願孫兒們看他父親受苦,業已關在房內,快放出來,留神受熱。”李淑剛一答應,房門開處,嶽雷已拉著嶽霖小手,緩緩走出。嶽母忙將衣服與嶽飛披上,不讓小孩看見。兩小兄弟同喊:“爹爹!”撲將過來。嶽飛連忙一手一個抱起,雖覺背上又痛又癢,表麵卻裝著沒事人一樣。
嶽母見愛子又說又笑,若無其事,才放了心,隨命嶽飛結疤之後再走。從此每日都要看那傷處好幾次。嶽飛體格健強,又有慈母愛妻照護和特備的藥,不消三日,傷疤脫去,字跡越發鮮明。又在家中住了兩天,才和嶽雲、張憲辭別母妻,再去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