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笑了。
溫和地笑。
有力地說話:“謝謝先生相告。這些世叔都在事先探得了,他力勸我不要走這一趟。但我仍是要來。我這次沒聽世叔的意見。”
這次輪到八無先生問:“為什麼?”
—他幾乎沒問出口:你為啥這麼傻?是活不耐煩嫌命長麼?
“我過來有三個理由:第一,人人都說孫青霞該殺、該死,我過來看看他到底該不該死,該不該殺;第二,龍姑娘一定要來,我不意讓她獨自涉險;第三,這麼多人等著我過來,我要是不走這一趟,他們不是很失望嗎?我是不該讓他們白等的,要來的總是會來的,想避也避不了。”鐵手堅定地望著八無先生,以堅定的語音堅定地說:“這麼多的敵人!這麼少的朋友!這不是最好的試練自己能力之所在麼?何況,在這兒,至少,我就有了先生、小欠、還有龍姑娘三個好朋友!說不定,世叔也派了我的師兄弟來接應我哩!”
他神定氣足地道:“敵人再多又有什麼關係,有一個好朋友,吾願足矣,已別無所求!”
這麼多的敵人!
聽了一向謙衝的鐵手而今卻昂揚地說出這番話,溫八無和陳小欠倒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八無先生才摸著眉毛,詭怪地笑道:“你這樣想也是好的。你應付的方式是麵對,我的方式是放下。我們確是不同的人。你看見我有幾條眉毛是特別長的了麼?”
鐵手道:“注意到了。”
八無先生輕輕重重地咳著,然後才說,“這在相學上叫做‘壽毫’,是長壽的征兆。這夜裏看不明顯,我眉上的福德宮位還長著條白色的長毫呢!可是,這特長的幾條眉毛,若在四十歲以前長出來,這在相書上就叫‘夭壽相’,會有突然暴斃之虞。我今年四十有二,恰好過了不惑之年,才長了這玩意兒,真是好險!所以我想,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像這幾條寶貝兒,要是往你這年青人眉上長,那就不大恭喜了。我年紀大了,就往好裏想,找話來開解自己,這樣活著踏實些,也開心些。不是嗎?”
他這才轉入主題:“你反正已經來了,已經騎到虎背上去了。就算這回你要退回去,隻怕他們也決不讓你全身而退了。故而,既來之,則安之,像我的年齡一樣,往好處想,至少縱然未知凶吉,但心可保平安,總是好事。”
鐵手由衷地道:“我還是十分感激先生對我的提點。”
八無先生又在收拾他的包袱,邊道:“這次‘太平門’四大高手中來了兩名,‘下三濫’七大要將中來了三人—你要不要知道他們的來頭,好有個防備?”
鐵手坦蕩地道:“知也好,不知也好,隻要是煮熟了的端上來的我就吃定了!有時知太多,反而怯場,不如不知。要知,我寧願求先生賜告:若我覓得‘四方鼠’,龍姑娘的傷是否就能不留疤痕?”
八無先生翹起拇指讚道:“好!有勇氣!有豪情!有氣概!有情義!不過我也得老實告訴你,我的藥隻怕沒法讓這小姑娘頰不留疤,縱然你找到了溫六遲,他的‘四方鼠’也不一定肯給你,縱他肯給,那時刀疤已結,肌筋已死,要刀不留痕,隻怕更難於破鏡重圓!”
鐵手有點泄氣地垂下了頭,但隻不過片刻,他又抬起了頭,充滿期待地問:“先生可否相告六遲居士的俠蹤所在?”
溫老掌櫃笑了,“咋咋咋咋”地像在咳嗽,他笑得與一般人不同,他在咳嗽時吐氣,笑時反而吸氣。笑著之際還能吸氣,那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也是件違反自然的動作:“你果然不死心,溫六遲與我九天十地也擱不著一起,隻都是從‘老字號’迫出去的人,他注重住的,所以喜歡開客棧;我愛吃,故多開食肆。前些時候我聽說他在參鎮蘭塘一帶開了家‘白居不易’的客店,但也有人說他早就離開了。我看你還是多小心自己吧!這麼多的敵人,都想把‘四大名捕’先殺一個,打開一個缺口,那麼正義的神話就隻有鬼信了!那時群魔亂舞,宵小肆威,我也不願見你成為他們向正義發起攻城戰的第一道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