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斤聽他們說話聽得太用神,一時反而回不過神來,不知溫八無問的是他,一恍間才省起,這才答道:“死了。沒死的也溜光了。”
鐵手見八無先生顧左右而言他,就朗然道:“前輩若是不便明說,那就不要勉強—”
溫絲卷卻兀然笑了幾聲,他的笑聲也像是咳聲,並打斷了他的話:“我該說的決不扭扭捏捏,要是說不得與你聽又何必提了個引子?不過你也真是夠愣的了,我今年才四十二,癡長你也不算太多,你這前輩前、前輩後的,我可不喜歡,聽了鯁耳,你真要尊我敬我,改個稱呼叫老頭兒、老鬼、掌櫃、老不死的都可以。”
鐵手赧然道:“瞧我真是知錯不曉改,四師兄弟裏,要算我資曆質地最鈍。”
溫八無一笑:“不是鈍,而是資質最純厚。”
又重咳了一聲,問:“外邊的殺手真的死光了麼?
麻三斤一怔,道:“都死了。”
八無先生又在咳嗽。
—他咳嗽時,看來岔喉艱辛,但臉上卻有著狂喜的表情,反而在他笑的時候,神情卻是痛苦的。
“那個陳捕頭不是要派人上山料理後事的嗎?你不出去看看?”
麻三斤答:“以何孤單辦事之速,應該很快便到。他們一到,會先發出暗號。”
溫八元又一輕一重地咳著:“水流聲更急了。”
這回鐵手和麻三斤兩個絕頂聰明的人,也一時沒意會出他這句話的真正用意。
倒是小欠在那一邊冷冷地搭了腔:“上流的水忽然增多,隻怕是上遊下雨了。”
八無先生摸著那幾條較長的眉毛,向麻三斤道:“快下雨了,你不出去外邊看看,雨來了沒有?”
雨當然還沒來。
但這回麻三斤和鐵手都總算聽明白了:溫八無是要麻三斤出去。
—他要說的話不想讓麻三斤聽去。
麻三斤這下就算老著臉也不能耍賴不走了,隻好說:“對對對,我這就去看看雨下了沒有?何副總來了沒?看看死人有沒複活?看看何時天亮?”
說著就識趣地行了出去。
鐵手不覺對他很有些歉意,卻聽小欠冷哼道:“天亮?早哩!夜意還荒淫得很,黑得以全勝姿態現世呢!”
鐵手不大能理解這劍一般鋒芒畢露的小哥兒此語之意,但聽出來他們對麻三斤大是不滿,隻不過,麻三斤一跨出店門,八無先生就說:“你可知道你們四大名捕,早已四麵受敵了?”
鐵手一愕,隨即豁然,笑道:“我們兄弟四人,向來都寧為情義死,不作冷漠生,要是四麵樹敵是因為做了些打擊強橫、振奮民心的事,那就算八方風雨又何妨!先生免為我等過慮了。”
八無先生點首咳道:“你改稱先生,我很喜歡。你可知我也曾當過官?”
鐵手點點頭:“聽過。也聽說過您不畏強權,不愛應酬,不肯逢迎那些官場上的無聊人物,最後掛冠而去,落得逍遙自在。”
八無先生道:“也沒傳說中那麼自在逍遙,我隻是失勢遁走而已。隻不過,要是做事老要八分做人剩下來才做那麼一點點討人厭惹人忿乞人憐求人饒的事,我就寧願孤寂一世,不求聞達便是。我當過官,故悉官場事;我也在‘老字號’充過字號,也知江湖事。所以,你們四人因敢作敢為,在武林、官場中同被視為眼中釘,你不得不當心。自古以來,英雄十有八九非死於敵手,而是遭暗算於自己人手中。”
鐵手一栗道:“敢情,先生是聽到什麼訊息了?”
八無先生歎道:“我雖已退出江湖,但武林中還是有些人拿我當朋友;我雖已離開官場,但當官的還是有些人對我推心置腹。我得到的消息是:‘東南王’朱勔兄弟父子,要派出‘一線王’查叫天和他那一眾幫閑惡徒,趁你人在三陽,把你解決掉;權相蔡京一脈,知你離京,也密令這一帶的綠林上龍頭幫會‘太平門’的人,將你剪除。另外,‘下三濫’的人,也派高手來狙殺孫青霞;但這一派何姓高手對諸葛先生有宿怨,隻怕在暗殺孫青霞之餘,也決不放過你。加上你一來到就跟‘殺手和尚’集團的人結仇…這麼多的仇人!這麼少的朋友!也不知諸葛小花何以竟讓你到江南來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