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死來!——”陸銘揮刀急斬,長刀高速割裂空氣發出尖銳無比的呼嘯聲,卻依舊慢了半拍,灰色的刀光艱難地沒入霧裏三分,竟再難寸進。
黑霧漸漸斂去,陸塵兩眼一眯,發現自己手中長刀刀刃被死死卡在兩隻漆黑的手爪中。那鬼爪從薑霖肋下伸出,左右各有一對。
薑霖抬頭,露出那張原本英俊,此時卻無比慘白的臉,吃力地朝著陸銘笑了一笑,說道:“戰場上殺出來的通靈境,果然和我這種隻會天天打坐的道士不同。”
“鬼上身,你知道的。再過半個時辰,我便與荒獄裏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沒什麼兩樣了……真是沒想到我們竟然有生死相見的時候。”
話音未落,薑霖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殷紅的鮮血從他充滿韻味的五官淌下,看上去實在讓人心滲。
陸銘收刀而立,感慨道:“當年咱們隨軍清洗荒獄的時候,你還能略勝我半籌,沒想到你因功封賞當了人上人,現在反倒打不過我了。”
兩人微微沉默了一會兒,陸銘突然好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麼?”
此時的薑霖雙眼已經猩紅一片,渾身散發出一陣又一陣霜氣,黑色鬼霧在他皮膚下若隱若現,仿佛故意隱匿其中,又好像馬上就要撕裂表皮鑽出,而在他的肋下,濃鬱的霜霧凝結成數道冰鎖將兩對鬼爪死死束縛。又有一名看不清麵孔的白衣女影在薑霖背後幽然顯形,女人的身體飄浮在半空,雙手死死地環抱在他的胸口。
女子模糊不清的臉龐上清淚滴落,薑霖眸中血色驟然一退,幾近喪失的意識突然回光返照般地重返識海,他艱難地開口,說道:“你這家夥如今這麼厲害,我怕打不過你,所以隻能委屈一下自己……說到底,其實還是你的錯。”
微喘了一口氣,他又繼續說道:“你大概不知道那日昊天降諭,降的是什麼諭……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修羅降世。”
頓了一頓,薑霖目中決然之色一閃而逝,再次開口:“開始吧,殺了你以後,我還有正事要做。”
轟!荒原上煙塵再起,驚天動地!
……
鬆林裏十分寂靜。蒼勁的古鬆樹下兩個少年一晃而過,振動傳到樹梢,抖落一陣浮雪。
陸塵在林間飛奔,步子很急,邁得很大。
祁山緊緊跟隨在後,表情十分凝重。自他八年前第一次見到陸塵起,這家夥從來都是一副令人不爽的漠然模樣。而就在剛才大片的黑影自頭頂掠過以後,祁山第一次見到陸塵像這樣將驚慌失措的表情表露在臉上,這讓他心底的不安愈發的強烈。
兩人都不是尋常少年,十餘裏範圍的鬆林很快被他們拋在了身後。荒白的雪原上,晨時的足跡還沒有完全消去,如今二人去而複返,荒原上又多了兩道清晰的足跡,朝著石山村方向堅定地延伸。
荒原一馬平川,視線前方的石山村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下,反倒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但遠方潑了濃墨似的雲層卻讓離村子愈來愈近的兩人心懷忐忑。
風從荒原的另一頭刮來,呼嘯低鳴,好像有幽魂在哭泣,陸塵蹙著眉頭順著老槐樹所在的村口向內望去,仔細傾聽嗚咽聲裏的細節,忽然催促一聲:“快些!”
往常這個時候,村莊上空已經炊煙嫋嫋,但現在卻無比安靜,有風悄悄掠過鼻翼,傳來一種與村南鬆林邊緣的空地上十分相似的味道。二人一前一後跨步進村,隨風入耳的嗚咽聲終於在他們麵前顯露了真相。
村口往裏是條大路,大路後麵是錯落的房屋,但陸塵現在看不到房屋。那條貫通整個村莊的大路中央,石山村八十餘戶人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數百人堆在那處,麵容恐怖,他們已經成了屍體。斑駁的血水,浸沒了路麵,濺在牆上,灑在樹根,化了浮雪,染紅長草。
屍山一角,八個人影背身而坐肩膀聳動不止,空蕩的大路中央裏充塞著一種節奏感的哢嚓聲,不時有血跡在他們身畔濺落。
兩人看著眼前這幕地獄般慘境,幾乎同時想起了那個傳說:傳說但凡惡鬼,百裏內必有鬼眾相隨。惡鬼纏身,禍事將起。
……
“爺爺——”祁山突然發出痛徹心肺的哭嚎,踉蹌著走近。
陸塵落後半步,眼角微顫,目光裏有悲痛,還有一份驚疑。他已經認出了那八個熟悉的背影,左數第三便是祁山的爺爺。陸塵拔刀,緩慢而又有力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