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端著溫熱的茶杯，聞著沁人心脾的茶香，凝視杯中漸漸舒展的微黃茶葉，突然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很多年前，他跟著村裏的長輩來到別院，這位老人也是這般隨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著頭說了句氣海不通。於是陸塵頂著廢人的稱號過了很多年。如今二入別院，同樣是這位老人，同樣是貌似隨意地看了他一眼，給出的結論卻是天差地別。
陸塵不知道的是幾刻鍾以前，陳錦記內有位姑娘給了他同樣的稱讚。來自眼前這位灰發老人的稱讚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聽到的，關於修行方麵的稱讚。陸塵端起茶杯淺嚐一口，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怎樣回應這一句稱讚。難道要告訴老人自己幼時曾經來過一次，卻被隨意地丟棄在一邊？
陸塵放下茶杯，尷尬的摸了摸鼻翼，覺著這樣的回答太沒禮貌。於是他再次沉默，等待著老人開口。
老者看著這一幕，不由捋須微微一笑，說道：“小友性格倒是沉穩。”然後不待陸塵辯解，開始詢問陸塵修行相關。
“我看你似乎還不會收斂自身氣息，應該才修行未久才是。你是何時開始修行的？”
“……今日淩晨。”陸塵如實回答。
“……今日淩晨？”老人聞言動容，放下茶杯正色道：“短短幾個時辰便能吸引天地元氣盤旋身周凝而不散，小友的天賦真的出乎老朽意料。”
“老先生……”
“我姓齊。”老人微笑道：“喊我齊老就好。”
“齊老先生……晚輩陸塵，今日貿然登門，是來求齊老解惑的。”陸塵思忖片刻，開門見山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有何疑惑，陸塵小友說來便是，老朽知無不言。”齊老嗬嗬一笑，作足了前輩高人的模樣。
陸塵腦門微微見汗，罕見地麵露窘色，然後在老人的注視下，低著頭輕聲說道：“晚輩……什麼也不懂。”
……
死一般的寂靜，時間不知快慢的流逝著。
許久，齊姓老者終於回過神來，幹澀地笑了一聲，道：“那老朽重頭講起便是。”
“天地之間生靈億萬，以人族最為智慧，然則或許是昊天不願人族太過超然，我們在得到智慧的同時，溝通天地的能力卻被削減到了極致。這種能力，本應是世間所有生靈皆有的天賦本能，但唯獨人族對此無比遲鈍。擁有智慧的人類，自然不滿於這方麵的缺失。於是先輩們用自己的智慧找到了溝通天地強大自身的方法，這種方法被古人稱其為修行。而那些通過呼喚逝去英靈、天地精靈並與之簽訂靈契來溝通天地修行自身的人，我們稱之為靈修。”
“世間靈修，其出眾者甚至可以移山填海，又有悠長的壽命，故而修行是所有人類皆心向往之的事情。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修行。事實上，世間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種天賦。能夠擁有這樣出眾的天賦，能夠踏入這個世俗以上的別樣世界，是你的幸運。”
“靈修的境界可以粗略地分為五境，蘊靈境附靈凝形、合靈境靈體顯化、通靈境開識海登堂入室、無斷境遁入天地道體初成、玉境返璞歸真內有天地。然而蘊靈境以前，還有一境名為初境，初境者初識也。這是靈修通過靈體的感官第一次確切的觸摸天地呼吸、經受元氣錘煉的階段，也是最能辨別天賦資質的一個境界。簡而言之，停留在初識境界的時間愈長，身軀與天地元氣的深入交流越久，將來的上限自然更強。老朽資質愚鈍，初識不過眨眼。自幼修行至今八十餘載，卻才堪堪踏入合靈境，實在慚愧……”
紅日西斜，灑入堂內的陽光隨著老人的闡述而緩緩模糊變暗，無數極細的灰塵在越來越暗的光線中飛舞彌漫，然後隨著最後一抹陽光的消逝而隱匿在黑暗中。老人食指輕點桌麵，於是堂中的燭火開始安靜地燃燒，在夕陽落下以後為這座東城別院帶來暖融的亮光。
老人收回食指，靜靜看著麵容沉靜、眼眸裏透著思考的亮光的陸塵，暗暗讚歎了一聲。
“你是一塊璞玉，北境的劣刀刻不了你這樣的胚子。”
“若想踏入那個世俗之上的世界，我建議你去書院。”
“書院？”陸塵不解地問道。
齊姓老人溫和地望著他，緩聲問道：“知道陳錦記麼？”
陸塵聽到這一問句，劍一般的眉毛微不可見地一挑，看著老人認真地回答道：“知道。”
陸塵不知道齊老突兀地提起這三個對他來說非常不愉悅的字眼有何用意，更不知陳錦記與書院有什麼關係。所以陸塵穩了穩呼吸，靜待老人下文。
“既然知道陳錦記，那你可知道陳錦記的傳說？”
“那個白癡都騙不了的幼稚故事？”陸塵再也藏不住心中對這家名店的不屑，嗤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