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爾夫說“寫字的女人應該有一個私人房間。”那麼,每個平凡的女人,至少應該擁有一個私家櫃子。小時候家裏住房緊張,我和弟弟共用一個衣櫥和書桌,毫無秘密可言。直到13歲終於有個存放‘秘密’的抽屜,屜子裏裝滿了衛生巾。每次上洗手間,仍要做賊般謹小慎微地拉開抽屜,取出一片衛生巾,左顧右盼,趁人不備,迅速放進口袋雙頰緋紅地衝進洗手間。
後來有了心怡的人,生怕遭拒絕不敢表白,卻又礙於麵子不敢向朋友坦露,敵不過相思,隻能將暗戀的心事書寫成日記。對方的一言一行,在我可以是地獄或天堂,帶鎖的日記完好地鎖在我的小抽屜裏,隻有這小小方寸分享我成長中的哭笑,全在帶鎖的日記裏,所以在他麵前,我仍是高傲漠然的我,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愚人節那天收到生命中第一封情書,沒有落款的字條上寫“希望你是我的襪子,可以天天貼緊你。”明知道是場捉弄,我故作清高地將紙條揉成一團,投向垃圾筒的一瞬,又心存僥幸地想“或許是膽小的人借愚人節的名義,真心向我告白呢?”悄悄將字條帶回家,押在字典下展平,美滋滋地鎖進櫃子。畢竟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情信啊,反正除了櫃子沒人知道,櫃子又是個不說話的啞吧,我不說它不講,沒有人會指責我自戀!
畢業多年後,到大學老師家做客,為人父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曾多麼迷戀他。趁著他給孩子換尿布的時候,我偷偷從相冊裏抽出一張他的單人照,忙不迭地起身告辭,直奔自己的小櫃子,將照片牢牢鎖好,連同我多年不可告人的情愫,圓滿地鎖進了記憶。
裝修時,我聲聲切切地向老公請求:“書房的壁櫃,可不可以留一個完全屬於我的角落,鑰匙我自己拿著?”老公禁不住我死磨硬泡,一麵陪我到建材市場挑選櫃鎖,一麵憤憤不平地抱怨:“我把青春奉獻給了你,你居然把心事奉獻給櫃子!”搬家那天,從舊衣櫃的屜子裏滑落出一張白手絹,老公搶先奪過去一看,潔白的絲綢中央一朵淡淡的梅花,像水粉,像水彩,又像是血漬。他眉心緊蹙:“你這破櫃子裏到底鎖了什麼寶貝?”我的臉早紅得像關公:“難道你不記得了?初夜那晚。。。”老天!老公想不到我竟留著落紅的手絹,他一麵抱頭鼠竄,我一麵厲聲聲討:“我把寶貴的愛情和身體都奉獻給了你,這種證據怎麼能扔,將來你要待我不好,我就告你侵犯‘貞操’權!”
老公說到做到,盡管對我壁櫃裏的寶貝百般好奇,總算能做到熟視無睹,隻是在我打開櫃子添放新物品時,他會假惺惺地說:“櫃子那麼高,要不我幫你放吧,我保證不看,我閉著眼放還不行嗎!”櫃子裏的回憶,是成長的積累,不可能與任何人分享,那是我一個人的喜怒哀樂。生日的時候,前男友寄來一枚粉紅色水晶蘋果,我將它放在玻璃電視櫃上,隱隱泛出透亮的光澤。老公起初不以為然,一次看午夜劇場重溫《東京愛情故事》時,男女主角用水晶蘋果作為信物傳遞愛情,老公突然從沙發上躍起,奪下電視櫃上的粉晶蘋果警告我:“你都結婚了,那家夥還不死心,還送你水晶蘋果是什麼意思!你明天就把這東西還給他!”我笑著答應,暗想:“切,你不喜歡看見它,我就把它鎖櫃裏,自己慢慢看!”
那以後,凡是可能引發內部矛盾的物品,不等老公開口,我統統將它們鎖進壁櫃。櫃鎖壞掉後,老公裝新鎖忙出一身汗,我還用身體擋在櫃前死活不讓他瞄一眼櫃中秘密,他無奈地感歎:“都說愛屋及烏,這下可好,不光是烏鴉,連你的櫃子我都得小心伺候!”
男人應該懂得,給女人心事空間,是愛的代價,因為女人是善感而念舊的,盡管時過境遷,睹物總能勾起一些甜蜜的感動。畢業時同學間的贈言、以往收到的禮物,生活裏點滴的痕跡,都被我深鎖在壁櫃裏,在寧靜的黃昏或沉默的夜色裏,一件件把玩,一點點追憶。是因為回味了歲月的酸甜,我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