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們這條巷裏的人，都喜歡英姐。
三十多歲的英姐，健康而勤快。每天，天剛發亮，當同巷人家正陸續起身盥洗的時候，她已經坐在水龍頭旁邊洗衣了——這是她的職業，靠一雙磨厚了皮的手，一天洗幾十件衣服，不管晴天雨天。
一件件地洗，一件件地熨，然後是一家家地去送、去收。這，夠她忙碌的了。換上別人，大概一有點空閑便趕快去躺一躺舒舒筋骨。英姐不這樣，總是利用稍可休息的間隙，動手做有益於同巷眾鄰的事。最常做的是洗掃巷子和清潔公用廁所。我們這條巷雖隻有二米寬三十米長，單個人洗掃一次也頗為吃力的。英姐天天一個人洗掃，卻從不見她皺過眉頭。廁所，有兩間，建在我們巷最末端的死角。每天傍晚，英姐就一手握塑膠軟水管，一手執椰骨掃帚，把兩間廁所裏裏外外衝掃得潔潔淨淨。此外，她還不定期疏通小水溝，使下雨時小巷不致受淹。
比我在這裏住得更久的鄰居告訴我，英姐這樣做，已足足十年以上了。
十年，三千六百多日，英姐一直不怕髒，不怕臭，不辭勞苦，而且從來沒有取過一個士丁的酬金。這，別說在我們這條巷，我想在曼穀也是難得的。
英姐還有一個特點，性情溫柔，待人和氣。我搬來這裏住下好幾年了，從未見過她跟誰發生口角，或是跟哪一家過不去。
想不到近日間有人跟英姐過不去。
這人是新搬來的三弟。他剛結婚不久，夫妻倆的新房就在我的隔壁。原先的住戶賣粥老王，孩子多了嫌不便，搬走了。
換上一對未有孩子的新婚夫婦，我想我該可以享受一段時間的清靜福了。誰知事與願違，少去了孩子的哭聲，卻增加了鳥兒的啼聲。三弟的兩個大鳥籠掛在屋簷下，剛好就在我的窗口旁邊。籠子裏的寵物，委實多才多藝，不但是天生的歌唱家，還是天生的口技家，天蒙蒙亮便歌聲繞梁，間以鸚鵡輕聲呢喃“瑪尼瑪尼”、“猛咋猛咋”，尖聲吹口哨以及吹銀雞“嗶……”，鷯哥放大喉嚨：“擺耐擺耐擺耐！”
“咖——啡——咖——啡”。
你或許會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多有詩意！
我不否認。閑情逸致，欣賞它們的精彩表演，確是一種享受。可對於我，不啻活受罪。你得知道，我是常做夜工的。
淩晨上床，好不容易擠進睡鄉，聲聲啼喚便把我從夢中喚醒，醒後總是再難入眠。
我曾想向三弟進一言，請他注意別人的安寧。可我忍住了。能怎麼說呢？叫他把寵物放棄，還是叫他縛住鳥喙？
沒想到，有人替我向三弟提意見，更沒想到的是，提意見的人是英姐。這是一位老鄰居豬番伯告訴我的。
英姐怎麼能看到我的肚腸裏頭呢？可能是我跟她談話時無意流露過吧！加上英姐本就深知我熬夜的辛苦，巷裏公用水龍頭離我房子不算近，可她每天早晨洗衣服時還總是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