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歸去……”
丁玉懶洋洋地斜坐在沙發上。這酒店的服務生把冷氣開得太大，陣陣“寒流”襲擊得他有點受不了。但是他懶得站起身走過去調節一下。
此時，他頭腦裏反複地浮現著：“不如歸去……”
飛越重洋，來曼穀探親，想見的親戚朋友大都見過了，想重訪的舊地大都訪過了。父母親的陵墓也掃過了，哥哥忙生意，姐姐雖有閑，卻已老邁，不可能陪遊得太久……虧得那些昔年的學生們，聞得老師來到，紛紛前來會晤，輪番請上酒樓，邀他遊賞名勝古跡。忽忽間兩三個月就過去了。他已訂好機票，準備三天後飛香港。此時，他突然感到疲累，也說不清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的疲累，仿佛是一種目的已達的滿足所帶來的“飽”。“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電話鈴響。
電話裏洪亮的男聲有禮貌地問候後，自我介紹是昔年的一個學生，姓侯名戴陶，說是幾天前才聽知老師來了這裏，現在想來拜望老師。
放下電話筒，丁玉在腦子裏翻查他教過的學生花名冊，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就是想不起有姓侯的……“算了！
別傷腦筋。”他打開旅行皮箱，從一個角落裏翻出一本通訊錄，查了一陣，還是沒有這個名字。
直到侯戴陶本人來訪，丁玉再三端詳這一位發了福的中年人的相貌，還是想不清楚曾在哪個學校教過這個學生。唯一清楚的是，名片上印著，這位學生現在是本京一家頗有名氣的染布廠的總經理。
丁玉不得不問道：“你是培英畢業？”
“是中華。老師，你現在有時間嗎？”
學生盛情請老師去上酒樓。怎麼好意思不去呢？何況今日不知怎的心頭有點悶。丁玉也沒說什麼客套話，便隨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弟子前行。
白色“奔馳”轎車風馳電掣，越過幾道橋，在一家傍水的酒樓前停下。
總經理請老師步入一間小廳。
“起立！”
音未落，隻見廳中七八人，肅然齊起，直挺挺地站定。
丁玉一時手足無措。數十年來，先是在泰國，後來在廣東，一直從事的是教育工作，早已聽慣了這上課時的“起立”聲。
即使現時已退休，也仍然是熟悉這喊聲的。可是，這一回，他竟然瞠目而立，兩隻手沒地方放。
盡管眼睛已花，他還是看得出畢恭畢敬地直立在麵前的學生們，一個個都過了不惑之年。
仿佛時光倒流，眼前這幾人都變成了少年，丁玉自己又回到青年時候，又回到椰樹蔭中的課堂，又站立在講台上向他們講解國文課。……不過，也隻是短暫的一瞬，眼前又複原了酒店的廳景，學生們頻頻向老師敬酒，祝老師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這幾人，是當年同班校友，其中有一半丁玉近日間見過麵。歲月倥傯，如今能湊集同班級的四分之一校友一起聚首，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