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天複二年(公元902年)春,一場影響晉汴角逐走勢的戰役在三晉大地上拉開序幕。三月,朱溫部將氏叔琮、侄兒朱友寧兵進河東。李克用部將周德威麾下河東兵士不過數萬,幾次出城迎戰慘敗而歸。隨後,晉軍退逃晉陽,汴軍趁勢追殺、長驅直入,晉軍潰不成軍、死傷慘烈。從此很長一段時間裏,李克用都無力再和朱溫角逐。

春去夏來,天氣漸暖。

殺退了李克用,朱溫整齊部隊,二次進兵鳳翔。與此同時在晉陽郊外的獵場,李克用正盤算著如何東山再起。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崇高的理想,可怕的是失去了從零開始的勇氣。

塞北的天空就像江河源頭的活水一般清澈湛藍,一望無際。仰望這般天空,就讓人回想起塞北的草原,那裏美麗得就像一幅畫卷: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隻是,那種塞外生活的日子,隻適合於誌於草原的單於,而他,李克用的心中,是希冀著中原的良田。他要像一個真正的李唐皇族一般尊貴,要做河東的霸主。

忽然間,一行大雁劃過天際,給寧靜的天空增添了幾許動感。李克用端坐在正中鋪著虎皮的木椅上,向身邊的愛子李存勖道:“當年為父被困在塞北之時,曾經在那韃靼人眼皮底下一箭射中雙雁。此前別人都管我叫李國昌的公子,這以後,更多的人都叫我飛虎子。”縱然好漢不提當年勇,可當望見這行飛雁時,他禁不住想告訴兒子,沙陀族的英雄是自己幹出來的,不是世襲的。

“皇帝爺先前誇你可亞為父,嗬嗬,聽這話,為父著實高興。唉……但願你有朝一日能夠圓為父的夙願……”

李存勖聽罷,起身給父親施禮。隨後跨馬飛馳奔那一行遠離的飛雁,馬踏塵土在地上劃過一道弧線——隻見李存勖匍匐馬背,左手搭弓右手抽箭,猛然一個側身,一隻雕翎飛速離弦直入雲霄。伴隨著撲騰四落的羽毛,那行即將飛遠的大雁猛然間四散而去,隻有末一隻直生生墜落下來。

端坐上首的李克用本不喜歡兒子這般爭強好勝,可當手下將那隻落雁交到他的眼前時,他也不由得驚歎萬分。原來,這支箭竟然不偏不倚從飛雁左眼進、右眼出,難怪連一聲慘烈的叫聲都沒有聽到。

看到兒子有如此的騎射本領,李克用壓抑住心中的歡喜,對李存勖道:“為將帥者,自然要勇猛過人,但光有勇無謀也無法成就大事。”說著,又看了一眼年輕英俊的兒子,問道:“為父這次敗給了朱溫,隻恨糧草不濟、鎧甲不足、城池不固。人們都稱你李亞子,你要是為三晉統帥,如何破敵?你要是為三晉長官,又如何馭民?”

“父王,兒以為,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眾寡。百姓都是歸附有恩德於他們的首領,驕傲自大的人就是上天都會厭惡。自古以來都是有道明君得天下,無道昏君喪江山。父王可見,鎮國韓建集聚財富不可謂不多也,卻率先以華州降賊;中山王處存所築城池不可謂不堅固,最終也向朱溫俯首稱臣。還有蔡州秦宗權,手下軍隊之眾一度威震中原,然而他殘暴凶狠失去民心,最終隻能落到身首異處的下場。霸國無貧主,強將無弱兵。定亂者選武臣,製理者選文吏。父王乃是有為明主,兒願輔佐父王成全河東霸業。”

李克用聞言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年僅十八歲的李存勖竟然能慷慨陳述如此一番春秋大義,心中深感快慰。心想,有此子接班,就是我生時不滅朱溫,死後也可長眠九泉。

正在父子二人閑談之際,部將押著一個人來到近前。

“大王,末將剛才在獵場周圍巡視,見此人神色慌張,想必是朱溫派來的奸細。末將將其搜身,果然搜到了一張父親的畫像。”

“哦?把畫像呈上來。”李克用打量著眼前這個被捆綁的奸細:此人麵相斯文、個頭矮小,一看就不是塞北之人;但有趣的是,此人竟然穿著晉軍的衣著。李克用不由想發笑,笑朱溫竟然派遣這樣一個人前來充當奸細。

李克用展開那紙畫像——畫上畫著他自己,端坐虎皮椅,威風凜凜,僅有的一隻眼睛在畫中炯炯有神。李克用不免讚歎:這幅畫像可謂形神兼備,乃是佳作。

“本王問你,這畫可是你畫的?”

“是。”

“是你何時所作,畫本王幹什麼?”

“是小人昨夜所作,作為我家主人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