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此時此刻,王宗佶的府上卻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酒席宴間,高朋滿座。避難西蜀的王公貴戚、衣冠士卒、文人墨客、高僧仙道無不高談闊論、把盞言歡。或許這時的成都,隻有老邁病危的張琳還在與蜀王謀劃著三川真正的出路。

王宗佶坐在主席,一麵招呼著貴客,一麵賠笑著。他臉上的肌肉顯得有些抽搐,好幾次,笑得極不自然。

如茵嫻靜地侍奉在韋莊的身後。能夠在這裏見到西蜀眾多的才子詩人,平和的滿足充盈其內心。在這裏,她仿佛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侍女,但是卻亭亭玉立地守在文譽天下的韋莊一側,她自感有種莫名的光環縈繞她窈窕的身軀。

眾多賓客,安坐上首的是宗弼、宗侃等幾名位高權重的蜀王義子。韋莊一左一右入座的,是詩僧貫休和孟彥暉,他與這二人在江南相識相交,最終同仕蜀王,可謂是緣分殊甚了。坐在韋莊正對麵的是張格、馮涓、王鍇。馮涓能出席這樣的場合,多少讓韋莊有些意外。這個性格不合群的老頭有時就連蜀王召喚也是托詞不去。而王鍇則是剛來成都不久,韋莊並不熟識。

王宗佶的目光一刻也未遠離過韋莊。他見韋莊的目光在四處搜尋著,便道:“今日諸位有幸,能一舉嚐盡我三川美酒——有忠臣堂、錦江春、梟花堂、刺麻酒、竹葉青、至喜泉,還有瓊波、東溪、香桂、銀液、仙醇、香糜、法醮……”宗佶搖頭晃腦地數著各種美酒的名字。在座賓客不由得興奮起來,紛紛議論。現在成都雖儼然太平盛世,誰家櫥櫃裏還不珍藏幾壇好酒,但是一次性能品齊如此眾多的美酒,確實是十年不遇的良機。宗佶見韋莊也融入和樂的氣氛,這才長出一口氣。想來,今日這席鴻門宴倒是緣於一個偶然……

就在不久前,蜀王向小徐妃延珞詢問成都才子當中,誰能堪當第一。延珞笑道:“妾才疏學淺,豈敢妄自評論西蜀的名流才子,倒是姐姐很是推崇韋大人。”王建點頭稱是:“韋端己一文《秦婦吟》名揚天下。想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多少人爭相傳抄啊,一時間弄得洛陽紙貴。隻可惜,鬥大一籮筐的字,我識不得幾個,至今不知道這傳世之作妙在哪裏。等有時間了,倒想好好讓你給我講講這篇《秦婦吟》。”

延珞掩麵撲哧一樂,打趣道:“大王現在整日裏和我在一起,時間充裕得緊,要是誠意向妾請教,哪會等到現在。”她見王建笑而不語,這才收住了玩笑話語,正經言道:“大王您真有福分,身邊能有像韋大人這般胸懷天下、滿腹錦繡的奇人。您該多和韋大人待在一起,讓他親自給您講講這《秦婦吟》中的故事,或許您會有意外的收獲呢……”

延珞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曾想到,一旁的小太監很快便把她與蜀王的談話告訴了王宗佶。

得到密報,宗佶似如遭當頭一棒。王宗弼早就提醒過他,李師泰、張劼死後,他的頭上已經沒有了保護傘,倘若當年那些事情果真被蜀王知道,一旦翻起舊賬,對他來說便是一世浩劫了……

宗佶偷眼看看韋莊,心裏狠狠道:韋莊,不是我要害你,是我不得不這麼做!

韋莊見王宗佶老是盯著自己,笑道:“太師怎就不飲酒?”

“哦……”宗佶驚醒過來,“咱們這般飲酒也無趣,我看,不如行個酒令如何?”在座紛紛應和。

宗佶側身手指王鍇,主持道:“王司空新至成都,我看,便讓他提個酒令。諸位大人都是才華橫溢之士,誰先對出酒令,自可罰其餘諸位每人一樽美酒,諸位以為如何?”大家一聽,沒有對出酒令的人還有美酒,自然紛紛笑著讚同。

王鍇見宗佶抬舉自己,便接令道:“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我舉一令,喚作‘一字三呼,兩物相似’,讓大家見笑了。”

貫休道:“既如此,司空請出令。”

王鍇放下手中的茶碗,用洪亮的聲音道:“樂樂樂,冷淘似餺飥。”

貫休見並無多大樂趣,便不言語,獨自品茗。韋莊輕蔑一笑,正要張口對令,卻見對麵的馮涓目不平視,一幅自命清高的模樣,心裏沒好氣道:這個馮涓,倒是一肚子才學,就是與世事格格不入。平日裏狂妄得很,今日倒要看看你能把這個平淡無趣的酒令對出幾分新意來。想罷,便道:“都聞馮大人才思敏捷、不落俗套,不知如何對令啊?”

馮涓哈哈一笑,倒也不客氣,張嘴便道:“已已已,驢糞似馬屎。”

四下裏一片嘩然,許多人笑得前仰後合。卻唯獨馮涓不笑,用一種輕蔑的眼神掃視著四下的這些“凡夫俗子”,冷冷道:“諸位‘才子’,飲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