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所有的人都盯著曉雅。
但是沒有人在臨近年關的這個時候,想過它的真實程度。
己的房間裏鼓搗了一陣,把自己的私房錢全部翻出帶上,然後拖著她從四爺家回來時的那個布袋,就氣勢洶洶地出門了。
奶奶在背後一個勁地說:“這妞兒真是,說走就走,大家可看見了,俺可沒有逼她,是人家自己要走,人家覺得外麵風光哩!”
李連富對著自己的母親不厭煩地說:“你少說點中不中?”然後,他扭轉頭對著曉雅大聲地嚷,“小雅,你今天回不回來?!”
這時候,母親卻顯得蔫不拉幾地不慍不火地說:“你們甭管她,她想去哪去哪!”
顯然,母親對這次吵架的事也是傷心透了。
不管怎樣,張曉雅真是抱著自己裝有行李的布袋,頭也不回地走了,盡管她和家裏所有的人一樣,不知道該去哪裏。但是,張曉雅覺得,就是不應該再回來,是絕對地不能再回來——再回來受這樣的屈辱!
張曉雅走到河堤,沒有看見有人趕過來追自己,她突然陷入了更深的傷痛和茫然之中——這個家對於我,原來真的是沒有一點價值和意義。並且,她再次意識到她竟然想都沒有想,到底有什麼地方可以讓自己去。但是,她在心裏一個勁兒地說,絕對,絕對,不能回去!
她終於想好了,不管去哪裏,隻要不待在這個家就行,她什麼都不怕,她覺得自己是見過世麵的人,況且,她摸一下自己腰鼓鼓的錢袋,還有一千塊錢壯膽哩!
曉雅在河堤邊的大公路上迅速地攔了輛去縣城的汽車,她買了張去火車站的票,三塊錢。
很快就到了火車站,張曉雅竟然覺得自己心情好了許多。火車站的人不是很多,因為離春節還早,大概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吧,所以那些人顯得很閑散的樣子,估計是在縣城過得不是太理想,才急著回家,反正沒有事情幹,回家也許會好得多。張曉雅是已經在縣城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對這些事情眼裏看得雪亮,她估摸著,候車大廳裏絕對的大部分人,肯定都是從縣城裏忙著回家的外地人。
張曉雅想都沒有想,到售票的窗口問了現在即將到站的車是開往哪裏的。售票員也頭不抬地用很蹩腳的普通話說:
“去哪裏的?多了!關鍵你要去哪裏?!”
“我是問你馬上就可以走的,是去哪裏的?”
“沒有馬上走的,最快也要一個小時後檢票,馬城,1389次,67元,要不要?!”
張曉雅愣了一下說:“要!”
馬城,張曉雅對這個城市完全沒有一點概念,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的這個城市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這個城市是在以一個人的姓氏命名,還是在以一種牲口的名字命名,她又突然對立即就要動身去的這個城市,充滿了好奇。張曉雅忙不迭地在褲兜裏掏錢,買完票,看了候車室的鍾,離進站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在公共衛生間裏把身上的錢,重新包好在身上最貼身的一層放好,隻留20多塊的零錢放在外麵的衣服的口袋裏。然後她就挨著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坐在候車的塑料椅子上候車。
在候車廳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不到10分鍾,張曉雅覺得煩悶極了,而她旁邊挨著的那位矮矮胖胖的女人竟然一直僵坐著沒有晃動一下。這些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坐車也是可以和人說說話的啊,難道他們的神經一離開家到了這能夠把人帶到遠方的地方,就會變得麻木?胖女人一直盯著大廳裏那個圓盤的石英鍾,身子沒有動過一下,張曉雅剛坐下來時她沒有動過,張曉雅的左邊再有人坐下來時她還是沒有動過。唉,這真是一個麻木的社會,滿空氣裏都是令人厭惡的氣息,但是一定能夠找到新鮮的空氣,隻要不怕辛苦努力地去尋找。張曉雅決定要去大廳外麵透口氣!
外麵的天已經陰沈下來了。車站的位置很高,遠處車流在緩慢地跑過來,又跑過去,天黃黃的。張曉雅站在大廳的門口把這一切看得非常的清楚。她知道天很快就會黑下來,然後再經過一個很漫長的時間,第二天就會到來。第二天也許會有一個非常不錯的太陽,晴朗朗空氣充滿溫暖,但也許會像現在這會看見的天空一樣,陰沈,透著黃色。但是第二天的事情誰也弄不明白,張曉雅想到天氣預報可能弄得明白,但是她是不看天氣預報的。這時候,一股很強大的風從遠處泛黃且逐漸變淡的天際穿過,那些急促的氣流,一下逼到張曉雅的麵前。張曉雅閃了一個身,手裏裝行李的布袋在身邊的行人身上撞了一下。
張曉雅就開始看身邊的行人,她從身跟前的行人一直看到低處台階下往上麵費勁地拖行李的行人,所有這些人顯得不緊不慢,她覺得完全形成不了一幅畫麵。然後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遠處,那裏有片昏黃的天空,越來越暗淡的天空。她誰也想不起來,誰也不讓她掛牽,她覺得這真是對極了,她本來應該誰也想不起的。在這個時候,有誰在想起我嗎?又一股猛烈的風逼到她的麵前,她趕緊順著幾個行人,往候車廳裏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