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太監們俱躬下身,阿哥們卻挺直了身子並排站著,麵色清冷,全無剛才的輕鬆,仿佛極不願見到來人。我悄退到他們身後,透過縫隙看去,隻見一個身著明黃短襟香色長袍的男人在南麵岸上站著。

水榭正麵離南岸不過十幾米的距離,那人隻是站著,手裏握著腰間佩著田黃和結的流蘇,卻不發一言。胤禟拱手淺揖道:“太子!”十阿哥與胤禵也拱了手做揖,一臉的恭敬,眼底閃過的卻是不屑與厭惡。

太子笑了道:“九弟、十弟、十四弟好興致。”隻是雖笑著,眼光卻是冷峻精敏,慢掃了各人一眼,忽就鬆開手,任明黃的流蘇在腰下一蕩一漾來回搖擺。我瑟縮了回,隻覺得太子的目光直越過胤禟定在我身上,淩厲幽深,直直得像是要被生劈開來。低頭看地上自己的影子,早被胤禟高大精瘦的背影密密的覆了,尋不得半點蹤影,才覺得太子的目光或許隻是自己的幻覺。

胤禟道:“方才路過這裏,覺得塘裏荷花開的好,便坐了乘涼。太子如無事,不妨一道。”太子一向心高氣傲,如何會與他們坐於一桌,胤禟不過是虛詞客套一番罷了。

太子輕笑了一聲,抬手撣了衣裳,果真拒絕道:“才得了信說戶部李大人在後書房等著商議賑災事宜,不如各位皇弟這樣清閑。”目光又逡巡了一番,才度了步離去。

見太子走遠了,各人的神色才緩了下來,紛紛坐了。我接了太監手上的茶壺,給三人均添了些,卻見胤禎仍盯著太子離去的方向,雙拳緊握置於膝上,關節已然泛白。見我上前,才鬆了拳頭,揀了一塊水晶鬆子糕吃。

靜默了一會兒,王栓顛顛的跑了來,手裏拎了個藍布包袱,喘著粗氣打了個千。胤禟也不看他一眼,隻將手一揮,王栓就會意的把藍布包袱遞給我。

我打開來看,果然是德妃的青行龍緞紗袍子,捧在手中,映了一團金色的暈影。我抬頭看去,漫天皆是夕霞,裹著厚重的流雲翻滾騰越,滿滿的似乎就要順著天邊溢出一般,那樣的異彩紛呈,照著遠處的山也換了顏色,仿佛原本就該是這樣的金黃。

我道了謝請辭,三人似乎被太子攪了心情,都意興闌珊,便默準了。

捧了德妃的袍子,沿著牆跟慢慢的走著。牆上的紅漆是新刷的,兌了沉水香在裏頭,顏色鮮亮且浮著淡香,我伸手摸著上頭凸起的細粒,忽然憶起在許久以前,又或許該是許久之後,我也曾是這樣撫著牆走過,隻是久遠得隻剩下模糊的影子,記得情境卻記不得心情。那樣絢爛的夕陽,在三百年後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美好,一樣的天空一樣的雲霞,誰也說不出有什麼分別,我卻也許再也見不到了。隻在心裏略過了那樣深刻清晰的疼痛,對自己說,都忘了吧,都忘了吧。

我歎了聲仰頭看天,忽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慌忙的抹了麵頰上的淚珠子。轉頭看去,卻被一雙長臂攬進了懷裏,滿目是長衫上寶藍的光影。我駭的腦中一片空白,隻有胸中的心跳砰砰入耳,慌的推了開去,卻被攬得更緊。

“別怕,是我。”胤禎的聲音似是從胸中傳來,衣袖間透著陌生的男子氣息直讓我暈眩,教我動彈不得。恍惚的仰了頭,見他目光溫和,柔情千般。隻將下巴輕擱在我頭頂,低低呢喃:“這樣,就夠了。”便是久久無語,亦久久不動。